楼兰大治十三年春，楼兰左、右贤王领十五万大军犯玉门关，守将李牧纳昭武校尉唐子衿诈降之计，迫降右贤王云震，楼兰士气一落千丈。然左贤王云威乃上将之才，重整军队，日夜围攻玉门关，几近破城。
——《竹书纪年·楼兰纪一》
正月十五是一年一度的上元节，在西夏、南晋、东周三国之中，是一个非常隆重的传统节日。
这一天不仅在长安、益州等大城里热闹非凡，就连玉门关这样的边疆要塞也都会举行大型的庙会，其中猜灯谜和看花灯更是必不可少的活动。
可是太平兴国八年的上元节里，玉门关却异常的冷清，城里阡陌纵横的街道上，几乎看不到什么人影。没有人影，自然不会在再任何关于上元节里庆祝活动了。
唐子衿独自一个走在冷冷清清的街道上，周围的房屋大多是门窗紧闭，只能零星的看到点点烛火。
在他的记忆里，上元节是欢乐了，有大人们脸上洋溢的喜气，有孩童们嬉戏的笑声，还有情侣们虔诚的祈祷……
不过这些美好的回忆都只存在于太平兴国元年之前，那一年之后，他的整个世界都变成了灰色，看不到光……
这一年，玉门关里的上元节，和那一年定襄城里的上元节何其相似。压抑的令人窒息的气氛，渲染出了一片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唐子衿似乎沉浸在从前的回忆里，无法自拔……
距离玉门关仅有三十余里的楼兰军营里，此时楼兰各个师团的长官们正围在主营外面，面上的焦急之色溢于言表。
“云震那厮投敌，把左贤王气的陷入昏迷之中，我军军心大乱，大家说，现在该如何是好。”楼兰第四师团长官，也是左贤王直属师团的长官余成华愤恨的说道。
余成华本就是左贤王云威的心腹，年仅三十余岁就坐到了师团长的高位，麾下统帅两万多楼兰铁骑，除了战功卓著之外，云威的多次提携也很重要。
这次右贤王云震突然到来，抢了云威主帅的位置，他本就十分不满，而今作为大军主帅的云震居然不战而降，脾气火爆、心中怨恨的余成华终于爆发了，满是火药味的朝着右贤王部的诸将吼道。
“右贤王可能有自己的苦衷吧，或许他只是忍辱负重，关键时刻便会反戈一击，助我大军拿下玉门关。”右贤王的部将里有人小声的回应道，只是他的语气里却没有任何自信，声音越来越小，说道最后就仿佛蚊子叫一般。
余成华本来心头就压着一股怒火，这个将领不说话还好，一说便让他的满腔怒火有了发泄的地方。听完此言，余成华就如同一只被人踩了尾巴的兔子，眼睛通红的盯着说话之人。
“云震那厮有你妈的苦衷的啊，他统帅大军去接受城池，却投降了敌方，就算说破天去，也没有这样的道理。”
“一切理由都是这厮贪生怕死的遮羞布，你作为我大军一个师团的长官，居然为这样的败类说话，我真怀疑你是不是也存着投敌念头，”余成华越说越过火。
对面右贤王麾下的几员将领都是羞怒交加，有人甚至已经把手放在了腰间，握紧了手中的刀柄。
要是在平时，有人敢这样侮辱他们的统帅，他们早就冲上去把这厮碎尸万段了。可是今天他们没有这样做，不是他们没有勇气，只是那家伙说的句句都是实施，这几个右贤王麾下的将领心头都是一片悲凉。
就在余成华准备继续羞辱右贤王麾下的诸将时，营帐里传来了云威有些沙哑的声音：“成华你给我闭嘴，云震那厮投敌，连本王都没有想到，何况是诸位将军呢。”
话音刚落，门帘被轻轻的掀了起来，紧接着便出现了云威那张十分清秀，却又满是风霜的脸，只是这张脸上没有一丝血色，苍白如纸，可见云震投敌对他的打击有多大。
“诸位将军都是我楼兰的栋梁之材，云震投敌大家都始料未及，虽然如今我军士气低落，但尚有十数万大军，只要我们团结一心，一定能攻克玉门关，杀死李牧和云震，洗刷这奇耻大辱，”云威沙哑却铿锵有力的声音，如同一支强心剂般打在了诸将的心头。
他的心腹部将们一脸跃跃欲试的表情，右贤王部下的将领们心头的阴霾也被一扫而空。是啊，何须去听余成华那厮的胡言乱语，只要我等戮力攻城，亲手斩了李牧老儿，那么所有的耻辱都能被洗刷。至于杀死右贤王云震，他们还没有那个胆量，不过有云威和他手下的部将，这些事情当然不用他们再操心。
楼兰军队就是这样的，无论你地位如何显赫，只要做出了有损军威的事情，就会遭到士兵们的唾弃。云震做出了这般令楼兰军队所不齿的事情，不仅他自己此生不可能再在楼兰国内立足，甚至就连他麾下的诸位将领都受到了牵连。
自从昨日云震投敌的消息传回军营后，这几个右贤王部将就听到了无数的冷嘲热讽，本来他们都感觉无颜面对左贤王，心中早已做好了被骂的准备了。
令他们万万没想到的是，预想中的结果没有出现，云威反而是对他们劝勉有加，他们心中怎么能不感动，有生之年能遇到如此将领，夫复何求。
“我等愿为左贤王赴死，从今天开始，只要王爷一声令下，无论前面是刀山还是火海，我等一定勇往直前，”右贤王部下诸将不约而同的对着云威宣誓效忠。
听着眼前诸将同心协力效忠的声音，左贤王云威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自信的神采。
“我麾下众将齐心，我云威就不信攻不破这仅有三万守军的玉门关，”云威的思绪飘得很远，仿佛已经来到了三十里开外的玉门关。
至此，从右贤王云震投敌的打击中恢复过来的左贤王云威，终于取得了这支楼兰大军的全部指挥权。
剑锋所指，一路向南……
沉浸在回忆里无法自拔的唐子衿，突然被耳中那细微整齐的脚步声所惊醒，眼中闪过一缕明亮的光芒。
他知道，即便云震被俘对楼兰的打击十分沉重，但只要云威还在，这支军队便不会溃败，很快便会再次来攻城的。只是云威的动作比他想象中要快的多。
才一天的时间，他就重新掌握了楼兰十数万大军的控制权，并连夜举兵前来。虽然双方的仇恨已经到了不死不休的程度，但唐子衿还是忍不住对云威生起了几分敬佩。
加快了脚步的唐子衿，片刻便来到了军镇的主营之中。一眼便看到了坐在李牧下手的右贤王云震，眼中闪过一丝强烈的杀机。
正在和李牧谈笑的云震突然感觉脖颈间闪过一丝寒意，转眼便看到门口的唐子衿，便站了起来，神色有些慌乱的对李牧说道：“既然唐校尉来了，想必和李将军有重要的事情要谈，云某就先行告退了。”
云震说完，也不待李牧发话，便想溜之大吉。云震投降后，由于他在楼兰地位较高，李牧麾下的诸将不敢对他如何，于是云震虽然没有从前那么骄横，但还是时刻保持那份作为楼兰右贤王特有的矜持。
可奇怪的是，他每次见到唐子衿的时候，都会有芒刺在背的感觉，出于心中那淡淡的警觉，云震一直都避免着和唐子衿在同一场合出现。
平日里唐子衿一直都控制着心头的怒火，云震刻意避开他，他也不以为意，只是此次不同。
“右贤王请留步，子衿所言之事与王爷有莫大的关系，还请王爷遂子衿走一趟。”唐子衿敛去了眼中的杀机，和颜悦色开口。
今日，唐子衿对云震十分客气，连李牧脸上闪过了疑惑的神色，心想这小子今日难道吃错药了。
而云震的脸色却苍白了起来，就在唐子衿话音刚落的时候，他的心中闪过了一丝不详的预感。
“云威大军已经开拔，最多一个时辰便会出现在城下，请将军带上王爷一起前去观战。”
“啊，云威这厮既然这么快就来了，”李牧的心头很是震惊，心想云威果然不愧为楼兰第一名将。
虽然天色已经渐渐的黑了下来，但看着城外再次对玉门关形成半面何为的楼兰大军，李牧的脸色越发凝重。
前些天，在这支军队的身上，他感受到的是一股骄气，而今日这支军队的气质却发生了极大的变化，士气虽然没有那日高涨，但那沉稳悲愤的气息却让李牧有了一种压迫感。
“王爷，这支军队是你的嫡系，要是你出面劝降，会有多少士兵肯放下武器，”李牧向云震发问。
“我大楼兰的士兵，没有一个会放下武器的，”似乎是被楼兰士兵们悲愤的气息所感染，云震挺直了腰杆，傲然的回答道。
听到云震这般说法，唐子衿和李牧同时转头看向了他，眼神里满是嘲讽，心想你大楼兰怎么会出了你这么一个无耻之徒。
“我为你大楼兰感到悲哀，”唐子衿的声音里带着怜悯。
云震似乎还在沉浸在这肃杀悲愤的氛围里，并没有感受到旁边两人嘲讽的目光。
“竟然出了你这么一个无耻之徒。”
唐子衿的话音刚落，城下的楼兰军队已经开始攻城，震天的喊杀声湮没了云震那已经成了猪肝色的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