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浅无所谓地笑笑:“我是季将军打南诏国时,作为战俘被掳进宫来的。入宫的时候才八岁多,所以待得比一般人也久一些。本来只是做粗活,只不过后来遇到了贵人,也逢上宫里教人读书认字,才有了点学问,能为圣上所用。别人都说我是过目不忘,其实也没那么厉害,只不过每天都在写着看着,任谁也能记住。”
“姐姐的本事,那可不是一般人能学得来的。皇上都对您另眼相看也是情理之中。若是姐姐今天遇到什么不测,可是宫里的一大损失。别人不说,何尚宫肯定要恨死我了。”清簌感慨地道。
“不会的。”她十分肯定地否认了清簌的说法,“宫里都知道,清簌姑娘是一等的好人,有姑娘在,姐姐就什么都不怕了。”
清簌颇有些尴尬,其实她今日并未替她求什么情,完全是皇帝看中了她的才情,才将她留下的。要杀人的是他,要赦免别人的也只能是他。自己从来都不敢做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人微言轻,大概也就是这个意思吧。连之前他允诺的准许医女医治宫人的想法,也被他无限期拖延了,自己还能怎样呢。
“不知道皇上让姐姐在书房做了些什么事儿,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宁容从橱柜中取出一些吃食来,搁到一旁的小桌子上,好奇地盯着她道,“待了这么久肯定饿了吧,我们这还剩下些小吃,姐姐可以垫一下。”
疏浅摆手推辞:“不必了,从前都是做到这么晚,早就习惯了,晚上吃多了东西反而睡不着。你们年轻,才应该多吃点。我倒也没做什么,只是圣上那里有一份曾被处死的宫人名单,圣上让我将他们入宫后的简要经历都写了一下,才弄来这么半天。”她做的这些事虽然不瞒着,可细究下去也不多说了。
“疏浅姐识文断字,为君上分忧,也是给我们宫女争气。”宁容笑道,“皇上一贯重用内侍,如今用了姐姐,姐姐前途无量啊。”
“哪里,能者多劳罢了。再说皇上也不是教我做什么重要的事情。”疏浅淡淡道。
清簌摇了摇头:“皇上自然是看重姐姐,姐姐就不要谦虚了。宁容你有所不知,疏浅姐姐能记住宫里所有的人员流动情况,一般见过一面的宫人,她也能一口唤出名字来。皇上今日面上虽然没有明说,心里早就待她与别人一万个不同了。”
“我们这里你跟了皇上最久,你既然这么说,那姐姐就真的是前途无量了。”宁容不无感慨。
疏浅笑了笑,不再多言,只随手解了外衫,从衣袖中取出一柄折扇,小心翼翼地置于面前的书柜前。清簌见着眼熟,恍然忆起,不觉惊异道:“这就是陛下今日送给你的扇子吧?我只看到上门好像有梅花,你说了一句什么诗来着……”她言语未尽,疏浅已经将折扇徐徐展开,那上面不仅画着梅花和溪水,还新题了两行字。笔迹轻软,仿若仕女头顶上戴的簪花,轻柔地落在扇面上,如枝头落花跌入水中一般。宁容也看了一眼,忍不住赞叹:“这字和画倒还真是般配。”
“这个字是我写的,画不知道是谁的,上面也没有落款。”她轻轻叹了口气,伸手抚弄着扇面,“疏影横斜,暗香浮动,皇上叫我题这两句诗在上面,我也不知道是何用意。”
合上扇子不提,疏浅经宁容的指引,看到自己的床铺与她们二人同在一屋,不觉有些诧异:“今天下午的时候不是说好了,我是新来的,住在值房里就好,怎么细雪妹妹反倒搬到值房里去了?那里冬天没有火龙,妹妹要是冻坏了,那可就是我的不是了。”
“是她自己非要跟你换的,我们也劝不动。”宁容笑道,“姐姐也别多心,她也是不给你面子。”
疏浅笑着摇头:“我怎会多心,她愿意怎样,是我的造化。皇上还跟我提起她了呢,说她是皇后最信任的人。怎么,今晚不等她回来了?”她看着宁容吹熄了灯盏,不觉疑惑。
“不等了,她肯定已经在夏主子那里安置了。”宁容吹熄了最后一盏灯。疏浅温和的声音从暗处传来:“你们入睡后就不要说话了。我这人睡觉浅,一点点响动都听得清清楚楚。”
两人都默默应了,各自和衣而卧。清簌翻来覆去睡不着,迷迷糊糊中不觉自语:“宫里真的有教宫人读书认字的吗?”
“在尚宫局。”遥远处传来一个沉沉的声音,只说了这几个字便无声响。清簌低低叹了口气,疏浅也再未多说,一夜就这样沉寂地过了。
直到第二天一大早细雪才拎着一包东西回了住处,问了才知道夏柔嫣已经唤她将所有旧物都收拾了搬去太极宫旁的住处,她收拾了一晚上,累得筋疲力尽的,回了住处脸也不洗倒头便睡。今RB来是她当值,不忍皇帝看到她这副尊荣,三人便商议着,由疏浅替她当了。
疏浅自然没有什么话说,拾掇了一下就出去了。待她走后,清簌便与宁容一同去用早食。见她手上提着食盒,宁容不觉有些疑惑:“你这要带东西给什么人?”
清簌小声道:“今天我准备去看慕盈。”
“你不是托了马公公照顾她,怎么今日突然想起来去看她?”
清簌一脸神秘:“你不知道吧。昨日去宫中各处传旨的时候,有一个被我带走的内侍就是看守慕盈的。皇上免了他的死罪,看在这个份上,他再也拦不了我了。”
宁容摇头笑道:“你要是想去,他也拦不住啊。”
“皇上曾说了,照顾慕盈这事儿夏主子不乐意,直接冲突对我没有什么好处,真让我好生为难。昨天带走那个侍卫的时候,我故意说了几句吓唬人的话。现在他好好的回去了,能不听我的么?”清簌笑道。
“你什么时候也想这么多了?从前我可没见你怕过谁。”宁容微微一笑,拉起她的手,“那我们可得快了,那些公公们干活一般,吃起东西来可真是干粗活的人。”
“你这样埋汰他们,别被人听了去。”
“怕什么,松烟小公公现在可能干了,下面人都被他治得服服帖帖的。”这话当然不能当着一干内侍们说,见到周围有了人,二人便止住了话头。清簌有些不解其意,心里只想着今日去看望慕盈姑娘以后,还应该顺道去拜谢一下马公公,感谢他这些时日对慕盈姑娘的照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