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簌应对如流:“是的,娘娘。不瞒娘娘说,奴婢跟太医院的御医有些私交,饮下娘娘的药之后有些不舒服,就私下去请那位御医,御医大人说我的病症无关紧要。出去的时候看见几个内侍面色发青,便顺手诊治了一番,结果大惊失色。因为惟恐是时疫,所以禀告了皇后娘娘,娘娘这才封了尚寝局。”
宁贵妃听她言辞如行云流水,心里也将信将疑的。抬眼望了一圈,只见众人都低着头,唯独那个叫柳玉的宫女抬起头来望着自己,神情有些着急。方才就是这个宫女将她所见的事情告诉自己,说清簌喝了药就生了大病,皇后娘娘不敢让别人知道就封锁消息。到底应该相信哪个人?她心里也没了主意。
忽然有人来报,说已经找到了郑医官,正派人押他过来。宁贵妃一下子来了精神,半笑不笑地道:“可巧到了,你说的话是真是假,一问便知。到时候万一被人揭了老底,可别怪本宫治你一个欺瞒之罪。”
郑医官已然一把年纪,狼狈地被人推着踉跄着走进尚寝局,再难维护自己的风度。众人看着这一情景,都颇有些义愤填膺。唯独宁贵妃高高坐着,冷冷看着他道:“医官大人来的刚刚好,本宫正有几句话想问你。”
郑医官整了整自己的衣衫冠巾,不卑不亢地行了个礼,又望了望周围的人,眉头一直都没舒展开。清簌心中倒不是十分怕,她深知今日宁贵妃已经触犯多条宫规,以承彰的性子,回去之后定会受到处罚。只是她现在正掌握着克夺之权,所有人都不敢掖其锋芒。
宁贵妃见他不说话,心里十分的不满,便歪了歪身子:“本宫就一直觉得你给本宫开的药有问题,所以就把那药给了一个宫女试喝,那个宫女自己也说喝了之后不舒服。本宫之前只是怀疑,现在是人证物证惧在,岂容你抵赖?说,究竟是何人指使你害本宫的!”
郑植抬眼看向她,发现了她身边的清簌,微微点了点头,面上浮现出一层了然之色。清簌想他一定是在怀疑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更惟恐他多说什么,连忙接话道:“娘娘息怒,奴婢之前只是说略有些不舒服,无病之人乱服药之后不舒服也是正常的,娘娘据此怀疑郑大人怕是不妥吧?如果郑大人开的方子是毒药,奴婢哪里还有命在?娘娘看奴婢现在的样子,可像是中过毒的?”这下方开始后悔,刚才怎么就把自己喝了药不舒服顺口说出来了呢。
宁贵妃这才细细将她打量一番,见她面色红润,眼睛明亮,一头秀发乌黑光泽,怎么看也不像有病的样子。不过都过了这么长时间,谁知道呢?郑植解释道:“属下就算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给娘娘千金贵体用不好的药。关于药效的问题,只能说是因人而异。那个药是治疗娘娘阴虚之症的,清簌姑娘是阳虚体质,喝了娘娘的药肯定有些不适。何况娘娘给她服的药,肯定也自己动过些手脚吧?”
宁贵妃想起自己的确是将好几副药煎做一副给她喝,再加上二人体质不同,或许真的是这样也说不定。只是……她想了想,朝旁边的宫女招了招手:“柳玉,过来。”
一个绿衣宫女扭扭捏捏地走了过来,似乎是想行礼,宁贵妃却不想浪费时间,眉头一拧问道:“你今日去我菡萏宫,是怎么跟本宫回的话?抬起头来,本宫问你,你今日是不是跟本宫说,清簌姑娘那日回来就病了,皇后马上找了人给她看病,出去就封宫了?”
绿衣宫女不敢抬头,更不敢看程姑姑的眼神,手里攥着自己的衣裳,嘟囔了句什么。清簌没听清楚,疑惑道:“不知娘娘今日唤柳玉去您那里做什么?”
“怎么,本宫还不能唤你们尚寝局的人过去了?”宁贵妃轻蔑地反诘。
“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尚寝局还未解除封宫,局里的人还未确认未曾染病,娘娘这样恐怕贵体有害。”
“本宫前段时间侍寝了几次,想问一下你们这边有没有认真记录彤史,这理由可行?”
清簌无言以对,只好道了声歉。宁贵妃得意地看着她,转而望向郑医官:“医官老儿,她一个小小宫女,怎么就值得皇后娘娘亲临贵地,出去之后就下了封宫之令?这点你怎么解释?”
郑植显得有些不耐烦:“臣方才已经说了,皇后娘娘是因为时疫的事情才来这边的,跟清簌姑娘没关系。”
“哦?”宁贵妃似笑非笑,“皇后娘娘消息真是快得很啊。听你方才的一番言语,仿佛你亲身经历的一般,是也不是?”
郑植猛地抬起头来,那夜不是他给清簌诊脉,也不曾奉旨说过尚寝局有时疫的话。方才自己的一番言辞,细细想来已经是漏洞百出,难道宁贵妃已经知道些什么了?
宁贵妃看着他惊愕的神色,冷笑道:“本宫没有你们想象得这般愚蠢,不至于连这么明显的欺骗都看不出来。郑医官,本宫再问你一遍,给本宫的药究竟是谁的主意?别以为你们太医院同心一气,就能瞒得住本宫了。本宫身边也不缺懂药的人,知道你给本宫的药有什么效果。你究竟说不说?”
郑植敛了神色,低下眉眼。这已经是第二次有人过问了,作为宫中御医,他们没有多少自主的权利,也罔论什么医德伦理,服从上位者才是生存之道。他早就看不惯这宫里的一切肮脏龌龊之事,只是为了研究药理才一直屈尊在太医院做事。他自恃没有害过别人,不曾伤害过人命,就算这次开药,那也是顾忌天威略加了些不易怀孕的药草,实际功用还是给宁贵妃调理身子。她从不曾想这些事情,想必从小到大也没怕过谁,所以才敢这般寻根究底。
他清了清嗓子,从容道:“娘娘身边既然有通识药理之人,自然知道臣所开药方究竟是良药还是砒霜。如果连这点都分不清,那么臣敢断言,那人必定是谎称懂药,欺骗娘娘以图谋不轨的骗子一个。”
“笑话,本宫的家人怎会骗我!”她得意之下,竟说了实情。尚寝局之人听得面面相觑,即便贵为皇后,也不能随便与家人通信传递,她一个妃子怎能如此藐视宫规?见众人纷纷朝她望来,她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情急之下更是恼羞成怒,“你既然不肯说,就别怪本宫不客气了!来人,给我动刑!”
几名佩刀侍卫走上前来,拿出了早已准备好的夹棍在地上摆好。领头一人走上前来行了一礼:“娘娘吩咐。”
“这位医官大人下猛药害本宫,还连累了一名女官,且不肯交代主使者,实在罪无可赦。你们快点动刑!”说话间她站起身来,语气中带着些许激动。
清簌看了眼台阶下的郑医官,见他眉目波澜不惊,忍不住跺了跺脚,劝道:“娘娘千金贵体,这样重要的事情应当交给宫正司,由宫正司专管刑具的首领太监审问,何必亲自动手,这样有违宫规啊。何况宫正司一向由陛下统领,娘娘这样做恐怕会引得龙颜大怒的。娘娘不如向陛下细细说明情况,恳请陛下为您做主,比在这里擅自行动好上许多。”
她这一番劝解,多半是为了郑植,小半也是为了宁贵妃自己。然而宁贵妃并不领情,冷笑着吩咐旁人:“把这个宫女也押着,让她也尝尝夹棍的滋味!哼,一个个都要谋害本宫,整个宫中就本宫一个人不知情,当本宫是傻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