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连娅跟着简沫苓来到书房的时候,严晨一正静静的看着窗外。
房间很暗,只从硕大的红木实桌上静置的扇形台灯里,透射出些许暖黄的光线。映衬着窗外的白色灯光,颀长的背影周边淡淡的,晕染了一层光圈。暖色促狭之中,却是透析了些许苍白的颜色。
无助而,悲凉。
他的背影,带着伤。
连娅心底忽然蓦自腾升起一丝难以言喻的感觉,步子停在门边,却安静无言。
“晨一,”简沫苓轻唤了一声,跟着走了过去,轻轻把手抚上了严晨一宽厚的双肩。“她来了。”
落地窗几乎占了一面墙的宽度,虽亚麻色的窗帘只从中间开了约三分之一的距离,从连娅的角度看过去,却仍然能清晰看见外面的景象。相比较屋内,外面明显透亮清明了许多。
“恩。”低沉暗哑的一声,从房间内的某处泛动开来。如果不是窗边的人影忽然动了一下,连娅只会权当是她自己还有些晕眩,已至于出现了幻听罢。
“沫苓,”严晨一说着转身,连娅这才发现他手上还端着一只白色的陶瓷杯子。只见他一手将杯子轻放到身旁的书桌上,一手轻揽起简沫苓纤细的腰身,柔声道:“你累了,先回房去休息,不用等我。”
“可……”简沫苓正想说什么,严晨一突然俯身,吻上了她的唇,片刻后离开,“乖,听话!”
“……好吧,”看到严晨一不容置疑的眼神,简沫苓也不再坚持,叹了口气应道:“那我先去睡了,你别谈太晚,连小姐应该是还要回去的,要不然她母亲该担心了。”
简沫苓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连娅流连在严晨一放到桌上的白色陶瓷杯子上的视线不由得一触。只一瞬,又恢复了无波的神态,转头看向正走过来的简沫苓淡淡一笑,“谢谢关心。”
身后轻微的关门声响起,房间里安静一片,诡异的沉默。
黑色的地板上,倒映了连娅微微侧着的脸,漆黑如墨的瞳孔轻敛在扭曲的纹路中,被弯解了的目光,像极了水面刚浮出的波纹,询询诱惑着周围的平静。
那日的她有些失眠,睡得并不怎么好。迷迷糊糊中听见外面一片嘈杂,黑暗中,她昏昏沉沉的摸到窗边,轻撩起窗帘的一角。
漆黑的夜空,交错了银色的丝线,借着风力,有些倾泻在窗玻璃上趟落下来,扭曲的痕迹一条一条,割破了外面的世界。直升机的舱门嚯的从里面打开,从里面立马跳出来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子。
“小心担架!伞快撑过来!”清一色的黑伞下,连娅听见伍叔苍劲的声音传了出来。
紧接着,一架铺着白色被单的担架被抬了出来,黑色的大伞立刻被下面等候的穿着白大褂的人举了过去。连娅正疑惑着发生了些什么,上面躺着的人是谁?就看见已经两日未见的严晨一出现在机舱门的身影。
担架立马被抬走,他却迟迟不动,只用着视线跟着追了出去。
“晨一!”人群中,突然响起一声清悦却颤抖的叫喊。
连娅不用想也知道是谁,果然,在人群的背后,简沫苓一身粉色单薄睡裙,像瓷娃娃般躲在佣人支起的伞下。精致白皙的鹅蛋脸上,她那双娇俏的眼睛大大的睁着,薄唇紧闭,湿冷的黑夜中,担忧恐慌的姿态却是楚楚动人。
“晨一!”她再次叫了声,声音却已带着哭腔,抱起怀中未打开的伞就奔了过去,旁边的佣人见状,赶紧举着伞跟着。
或许是瞧见奔过去的简沫苓,严晨一终于不再僵滞,抬脚一步一步的走下了楼梯,简沫苓赶紧撑开怀中的伞举了过去。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下雨的缘故,连娅总觉得雨中的他,狼狈而又沉重。
她因为要准备演讲的资料而留宿在学校的这两日,究竟发生了什么?还有担架上的那个人又是谁?看刚才的情形,这里所有的人除了她,好像都知道发生了什么!
视线中一抹黑色突然掀翻开来,伴随着一声意外的惊呼,连娅的思绪被强制拉回,回过神的视线却是猝不及防的撞上了窗外直直射上来的冰冷的瞳眸。
几乎是隐匿进夜色的身躯,却偏偏笼罩了所有的黑暗。连篇的雨不曾停过,直直的坠落在严晨一微微仰起的脸上,划过之后……消融。苍白的额面,积聚了雨水的发一根一根垂落进眼帘,像刀,把里面的目光杂乱无章的切割。
森寒、阴冷,也颓败。
那愕然的寒芒立刻包裹住她的皮肤,再浸透心脾,直到简沫苓重新举起被一掌拍翻的伞,紧跟着追上前面的身影消失了许久,连娅僵持的身体才找回了些许只觉。他的眼神,像极了刚才机舱里抬出的白色担架,死寂而森冷。还无法揣测里面的凉意有多重,两张熟悉的面庞陡然浮现在视线中。
下一秒,连娅便发疯似的撒腿跑下楼去。
一个月前,严威受邀参加泰国某集团的度假村开业酒会,而她的姐姐连婧,作为女伴陪同前往……
床上的脸仍旧英俊祥和,沉稳的姿态斐然,只是无尽苍白。
连娅赤着的脚踩进灰色地毯,有些软,又有些凉。
太安静了,安静得,听不到一点呼吸的声音。
“连小姐!”一旁的管家伍叔及时拦住了连娅探向严威鼻尖的手,厉声提醒道:“请尊重老爷……的遗体。”
遗体?!
连娅的身形禁不住一恸,不可思议的看向伍叔。
“在泰国前往机场的路上,不幸发生了严重的车祸,老爷他……”
“车祸?!”连娅的心一下被揪起,忙拉住伍叔,“那我姐呢?我姐在哪儿?”
严威死了,那她……不!
眼眶突然涌起滚烫的热意,连娅忙死命的摇着脑袋,不会的,一定不会的,她的姐姐那么好,那么善良,老天怎么可能舍得把她的命拿走!她一定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
瞧着连娅脸上直白的惊慌,伍叔垂眸看了眼她正颤抖抓着自己的手,迟疑道:“我们赶到那边医院的时候,老爷正在手术室抢救,而夫人她……”顿了顿,看了眼连娅又继续道:“……下落不明。”
“下落不明?”连娅心猛的一沉,“这是什么意思?”
“连小姐请不要担心,这起车祸并不是意外,目前泰国警方已经介入展开调查,而且我们的人也会尽全力搜寻夫人的下落,相信不久便会有消息,夫人她……”
“她最好是死了,否则我不会放过她!”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冷冷的声音,硬生生的打断了伍叔的话。
一身的黑色被雨打湿紧紧贴着颀长精壮的身躯,刘海散碎在额前,发尖的水滴滑落,顺着密集的眉毛淌过眼睑,一滴一滴直直的掉落进脸庞,白色的灯光从旁边打过,在另一边脸上遗留下黑尘的阴影。
此刻的严晨一,犹如地狱的撒旦,全身散发着肃森暴劣的寒冷。
连娅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盯着门边的严晨一呆了半晌,“你说什么?”
严晨一冷哼一声,抬脚走向连娅,“同一辆车里,躺着司机和我爸,却唯独没有你姐!车祸并不是意外,而是有人蓄意为之,医生说,我爸是因为错过了最佳的抢救时间才导致死亡的,你姐若不是因为自私,丢下我爸独自从车里逃了出来,就是身为肇事者的她,根本没有在车上!”
“胡说!”
“少……”一旁的伍叔正想开口劝有些失控的自家少爷,连娅的声音已经响起,厉声喝止道:“你不要血口喷人!”
“呵,呵呵!”严晨一看着连娅,却是忽然笑了起来,凌冽的棱角在森白的灯光中狠狠抽动了两下,像是将周围的空气削开了一道道冰口。蓦自,眸光一沉,猛的伸手捏住了连娅的下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姐是抛弃了交往七年的初恋才嫁给我爸的,血口喷人?哼!就算我爸死了,你姐也别妄想就能够继续回到那姓殷的身边!我严家可不是这么容易利用的!”
“严晨一!你……”
“她最好是死了,”严晨一并不给连娅开口的机会,用力收手,俯身凑近连娅的脸,一字一顿,“要不然,我会让她生不如死!”说完,猛的甩开,连娅猝不及防,一下被大力甩到地上。
“给我看好她!直到有连婧的消息之前,不能让她离开严家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