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队长的电报,把二一八车队的详细情况汇报的明明白白,牺牲了几个军人,他们的姓名、年龄、籍贯;损失了几台车,还有各种物资的具体数目。就是这具体的数字,把刘副司令的内心给震撼了。
数字是死地,可它却代表着军人的生命。这数字大大的出乎了刘副司令这位老将军的预料,他怎么都不能想到,只有几十个兵的二一八车队,怎么能经受住如此巨大损失。
如果是战争年代,这不算什么。枪林弹雨,火炮连天,攻城略地,对生命的付出,是不可避免地。从战火中走过来的他,经历过多少战友在眼前阵亡、消失,从来都没有畏惧过。踏着战友的尸体继续冲锋,直至胜利……
现在是和平年代,不见硝烟,不见烽火,更没有枪林弹雨,军人的生命怎么能如此“消耗”!这无论怎么都说不过去。这些年轻的军人,正是祖国最需要的时候,在他们身后有多少亲人的期盼和牵挂。
尤其这些牺牲了的士兵父母,他们如何能承受了失去爱子的悲痛?他们的生活将从此失去依靠,叫我怎么向他们交代!这一系列的问题在刘副司令的脑海中闪现。更为担心的是二一八车队还没有返回,他们能承受住失去战友、兄弟的打击吗?会不会把他们吓到?会不会把他们吓疯?会不会把他们吓得从此不敢再开车?
他们太年轻,能不能经受住?如果再有什么闪失,他们就会消失在高原,回不来了,这可怎么办呢?这么遥远的地方,鞭长莫及,爱莫能助啊!就是有心帮助他们,我拿什么去拯救他们?我的老天爷,这些担忧,一股脑的充满老将军的心田。多少的无奈,只能随着他两眼的泪水,长长的叹息着。
还有那个不争气儿子,原来对儿子不知道有多少的恨铁不成钢的怨恨,随着他到二一八车队后,一点点地消失了。儿子并不能给二一八车队做些什么,帮助些什么。就凭他能跟车队一趟趟的出生入死,与生命抗争,与大自然搏斗,无怨无悔毫不退缩的表现,他就是好样的。
刘晓强的表现出乎他爸爸的预料。刚开始他要求到二一八车队去时,刘副司令就告诉他,车队要去的地方是生命的禁区,艰难和危险防不胜防,是无法想象地,可他还是要去,决心很大。
不相信儿子的刘副司令,当时认为是小孩子一时冲动,让他去吃些苦头,也许一趟车回来吃不消就不去了,没想到第一趟从沙漠回来,就打电话过去问他能不能吃的消?可儿子在电话里什么也不说,只是哭鼻子,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到最后,刘副司令说:如果受不了就不再去了。可儿子却说,他还要去。他舍不得他的师傅和队长,也舍不得他的战友,更舍不得离开车队。等到第二趟回来打电话过去时,儿子的回答令他大为吃惊。儿子在电话中说,他过去不懂事,闯了不少让爸爸妈妈担心的祸事,给爸爸妈妈的脸上抹了不少的黑。
他的行为让妈妈的眼角挂上了泪珠,让爸爸的心头布满是愁云,他现在知错了。过去的事要爸爸妈妈原谅他,现在他长大了,懂事了,知道了人生的程序和价值,他要做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做一个让爸爸妈妈放心自豪的儿子。到二一八车队就是他正确的选择,他一定会好好的干。战友们能吃的苦他一样能吃,就是死在荒原,他也无怨无悔……
一番话说的刘副司令膛目结舌,这样的话,就像在听天籁之音;直到儿子把电话挂断了,他还举着话筒在听,在回味。说话的是他儿子吗?他儿子能说这种话吗?他到二一八车队才几个月,怎么有这般变化?这真是出了怪了。
那么顽劣的一个人,一个走到哪里都祸事不断,从来就没有让人省心的人,突然间变得让人认不得,让人觉得心头暖暖地。一股热流涌出眼眶,他觉得太不可思议了,这是他第一次为儿子能有如此的表现流出的泪水。晚上回到家的时候,把儿子说的话讲给老婆听,老董都不敢相信是真的。欣慰之余,想到儿子去的那地方,是天天与死神打交道,就心痛的哭了。
刘晓强的奶奶是更有另一番说道:把我强强能调教好的人,一定是天上的那个星宿下凡,再不就是那个队长手太狠,把强强打怕了……你们是铁石心肠,为了清净,不知道心痛娃,把那么小的娃儿送到那么老远的地方去死,像是当爸爸妈妈做的事吗?清净是清净了,没人给你们惹祸了,人也见不着了。我告诉你们,如果我地强强有个三长两短地,我就跟你们没个完……唉……我那苦命的孙子哎,老天保佑他吧,各路的神灵保佑他吧;只要我孙子平安回来,我天天为你们磕头上香。以后不吃荤,我要吃斋念佛,把我的孙子送到我的身边,阿弥陀佛……
像电影一样的情节从刘副司令的脑海中穿过,不知不觉中泪水已打湿了胸前一片。他掏出手绢擦了脸上的泪水后,平缓的对站在身边的杨参谋说:“杨参谋,我同意张大队长的请求,给二一八车队立集体一等功一次,给那个羽队长立二等功一次,其余的每个士兵立三等功一次。你连夜把他们立功的材料整理出来,明天上报军区党委。还有把牺牲了战士,都授予烈士称号。通知他们所在的武装部和当地政府,做好安抚工作。记住,要大力宣传他们的英雄事迹,把他们树立先进典型,号召军区各部队学习他们的拼搏精神。
“还有,通知政治部和后勤部派人,和你一起去基地,为牺牲了的士兵开一个隆重的追悼会,告慰他们的英灵。各部队要派代表参加,当地驻军全部参加。张大队长说,羽队长受伤严重,你通知军区总医院做好准备,等他们回来立刻抢救,不可耽误。
“还有什么来着,你看我这脑子,刚才想好的,现在到忘了。唔……对了,你立刻再给张大队长发个电报,告诉他,要把二一八车队留在他那里整修几天,消除他们心理上的恐惧,恢复恢复他们的体力。让张大队长多多地照顾他们,唉……这帮娃娃兵,够他们受地,我担心他们回不来啊!就这些,先去办吧,我随时听你们的汇报,去吧。”“是。”
杨参谋立正敬礼后,转身出去了,刘副司令又拿起电报看了起来,他还是觉得不是真的,怎么会这样?一切像是做梦一样……
夜深沉,风又起。空旷辽阔的高原,呼呼啦啦吹过的风,把扎在荒原上的帐篷吹的像喝酒了的人一样,东倒西歪踉踉跄跄,仿佛要和风一块去远方流浪……
大地上长满的绿草,被风吹过压制的抬不起头来,紧紧的贴在地面上,在剧烈的颤抖着。就在呼呼啦啦作响的帐篷里,张大队长还在摇摆不定灯光下,聚精会神的在安排明天部队就要完成的任务计划。
他们在弹尽粮绝的绝境中,盼来了二一八车队的物资补充,给他们解除了燃眉之急,也给以后的完成任务奠定了坚实的保障,他能不抓紧时间安排工作吗……
帐篷随着风在身不由己的颤抖着,他似乎就没有任何的察觉,这已经习惯了。到高原大半年的工作,已经把高原的个性有所了解,不在乎眼前的这些风吹雨打了。刚开始时还是有些惧怕,一起风帐篷就固定不住,他们自己带来的帐篷都让风吹跑了。现在用的帐篷,都是二一八车队一次次运送上来地。
如果没有钢铁般意志的二一八车队,源源不断的把物资充足的运送到生命的禁区,保障部队的需要,要想完成国家的使命是不可能地。反复无常的高原气候,让人防不胜防。大自然的威力,是人力无法抗衡地。
这就是大自然,也是规律。如果你去不适应大自然,你就无法在这片土地上生存,生命随时都受到威胁,完成任务就无从谈起。广袤无垠的大高原,人们脆弱的生命,哪能经受的凄太多的承载,只有不断去适应、顺从,才是唯一的出路。
帐篷的门开了,进来的通讯员说了拿着一封电报,立正敬礼后报告:“首长,军区的电报。”张大队长抬起头,举手还礼。接过电报看了一遍后,脸上露出了欣慰的表情,并自言自语:“这就好。这就好,这样的决定,多少会给他们一点安慰,也没有辜负他们付出的努力和牺牲的战友。好,很好。通讯员,随我到二一八车队的宿营地去,把这个好消息早些告诉他们,让他们也高兴高兴。”“是。”
张大队长站起身来,顺手从床上拿起大衣披在身上,健步就出了帐篷的门。一股强劲的疾风吹过,把他没有穿好的大衣就撕跑了,没有防备的人也是一个趔趄。不是张大队长反应快稳住身子,疾风的目的不是大衣,连人也不放过,一块都要拉走……
跟在他身后的通讯员年轻敏捷,一看首长的大衣让风“夺跑”,他岂能无动于衷;几个奔跑来到没有跑远的大衣跟前,信心十足的弯腰就去捡。手还没有触及到大衣,大衣似乎有灵性,在一股疾风的吹拂下,腾空而起,离他而去。
连续几次都不得手的通讯员,有些懊恼;如此的表现,在首长面前颜面尽失。他总结几次失败的原因,都是太大意而失手地。这一次他不直接去捡大衣,而是跑到大衣的前面去堵截,等到大衣贴着地面飞过来时,不是用手去捡,而是用脚去踩。
无路可逃的大衣被踩在脚下,还是不安分。没有被踩住的地方,都在疾风的“诱惑”下,急不可耐的翩翩起舞,想要逃脱。通讯员捡起大衣,大衣就像一面旗帜一样,在风中猎猎飘扬。
身体失去平衡的通讯员,被大衣带着往前跑了几步,他急忙把大衣卷起来,死死的抱在怀里,才稳住身体。他转身猫着腰顶着风,跟着张大队长艰难的往前走。耳畔的风呼呼啦啦地,一阵紧似一阵……
高原的夜,寒冷寂静。满天的繁星被一片片云朵遮挡着,就像黑洞一样恐怖。没有被云朵遮挡的星星,闪着寒光,森气逼人。缺少了一点的月亮,冰冷的挂在天上,显得孤单寂寞,了无情趣。
一朵朵飘过的云彩,想擦去月亮的哀伤……太阳的离去,带走了热量,留给高原的除了寒冷还是寒冷。再加上着没完没了的风,把军人们身上仅有的一点热量也吹走了,也不知道它们的用意何为?
知道了疾风厉害的张大队长,把大衣穿在身上,紧掖着大衣的前襟,抗衡着风来到了二一八车队的宿营地。黑暗中传来了一声“口令”,他知道这是哨兵在站岗。他停住脚步回答道:“长空。”哨兵一听是自己人,就从黑暗中跑出来一看是首长,就立正敬礼:“首长,有什么指示?”张大队长还了敬礼,并轻轻的说道:“不要大声,会影响大家休息地。你们的队长在哪里?”哨兵明白了首长的用意,一声不吭的来到羽队长的身旁。哨兵要叫醒羽队长,被张大队长制止了。他蹲下来,俯下身子侧耳听了一会,满脸微笑的点了点头,什么也没说,就一直看着睡在疾风中的羽队长。
一阵阵的疾风吹过,羽队长绿色的睡袋,就像被吹涨的风袋一样,一波接着一波的在涌动,看起来像一条绿色的毛毛虫,是那样的坦然坚实。尽管风在吼,睡袋在涌动,可还能听到羽队长轻微的鼾声。
本想把好消息早些告诉羽队长的张大队长,此时却犹豫了。他不忍心叫醒熟睡中的羽队长,是因为他了解受到重创的羽队长,能这样安详的睡觉,是一件多么不容易的事。
一个指挥员,一个带兵的人,没有一个良好的心态,没有承受压力的气魄,是不能带好兵地。心理素质不好,遇到突发事件,自己先疯掉了,还谈什么带兵?可眼前的羽队长,自从失去战友后,就没有好好的睡过觉。
现在到了兵站,完成了任务,已对得起吃尽了苦头的军人,也对得起离他们而去的战友。他卸下了肩上的重担,放松了紧绷的神经,身心的疲惫,随着往睡袋里一钻,都一窝蜂的涌上来,想挡都挡不住,双眼一闭就睡过去了。这是他多少天来,唯一睡着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