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华楼是闻名天下的风月场所,鹦哥是这里的常客,只要他一来,伙计和姑娘们,再忙也会为他斟上一壶茶水,他阔绰的时候一掷千金,偶尔潦倒,老鸨也就睁只眼闭只眼,鹦哥在江湖上飘的累了,总会回到这里,或是类似的地方,只有他,把这种地方当成家,把姑娘们和小倌们当成兄弟姐妹,混的如鱼得水。偶尔兴起还会登台唱一曲,弹奏一次,总会赢得不少缠头。
“我在这里感觉很舒服,别的地方总是很不自在。”鹦哥拿起酒杯,晃了晃杯中好酒,笑着喝光。
“我早就该听你的,真是白活了这么多年!”她抓起酒杯一饮而尽,这是位江湖女子,身着短襟橙色衣服,带着铜制护臂和护腿,一双狼头长靴,头发不是挽成高高的髻而是在脑后编成辫子,显得干净利落,她眉目清秀,粉黛不施,举手投足间是直爽和随性。她,正是虹衣七使中掌管传令堂的橙衣蜂灵。“鹦哥,我听说你千杯不醉,今日我就要与你喝个高下!“
“阿橙,酒不是用来灌的,尤其是这上好的女儿红。”鹦哥还是细细的品着,虽然曾经的他,学会喝酒是为了讨生活,但渐渐的也开始喜欢上了这种感觉,人生就是如此,即使不喜欢的,也不要去讨厌,日子才能过的舒服一点。
“都说酒能消愁,看来对我并不管用,我已经喝了两坛,心中的痛苦却一点都没减,你说这是怎么回事?”蜂灵闭上眼睛,再睁开,眼中仍是悲伤和决绝。
“有些痛苦既然忘不掉,又何必去忘?记得从前的痛苦,才能珍惜今日的快乐。“鹦哥拍拍她,知道没法劝她停杯,又何必劝,她愿意去做就去做好了。
“你说的对,也许是前世注定,今世孽缘。我对他已经死心,不会再做傻事了。什么山盟海誓,什么执手偕老,早晚会化作过眼云烟!都是假的!”蜂灵又揭开一坛女儿红,双手捧起,咕嘟咕嘟的喝了起来,再放下坛子已经见底,她神色缓和了不少,双颊却已绯红。
旁边,一个雅间里,却坐着一个同样悲伤的年轻男子,衣着考究,面如冠玉,气质华美尊贵,他如寒星一般的双眼,一直在幕帘后注视着那边的橙衣女子,片刻不离,看那女子说一句话,喝一次酒,他眼中的悲伤和懊悔就添了几分。
他旁边站着几个乔装打扮,却仍能看出训练有素的人,其中一个心腹不忍看见主子这个样子,轻轻说道:“公子,这位姑娘似乎已对你忘情,请放下儿女情长,安心回去吧。”
“我已负她太多,当初,我落难被她所救,虽然与她日久生情,却总是怀疑她接近我是另有所图,三番四次的试探,连她被教主责难都无动于衷,最后终于得知她对我的真心,我也已经不能没有她……”那男子眼中有泪花隐隐闪动,一直捏着杯子的手都在颤抖.
“公子,这也不能完全怪你,你生长的地方人人尔虞我诈,勾心斗角,若无防人之心,又如何能长命。“心腹坦言。
“我不明白,等我告诉她一切,向她道歉,向她保证会用余生来补偿她,甚至,我答应她排除万难,今生今世,只娶她一个。我知道她不图什么,没想到,她竟然离开了我!”男子呆呆的望着那边的女子,叹着气:“我生是显贵,她却只以为我是个普通人,最后,若是知道我的身份,为何不应该高兴?只因为我欺骗在先么?她那么爱我,为什么会抛弃我……”两行热泪已经流出,满脸的痛不欲生,那边的心腹咳了几声,似乎在提醒他的主子此举太有失身份了.那男子却浑然不觉,越来越伤心.
“你说啊,我只想找个真心爱我女子,我错了么,我伤的她太深了……蜂灵,你气我也就算了,为了和我恩断义绝,竟然,弄掉了你的身孕,那是我们的第一个孩子啊……呜呜呜……”男子痛哭流涕,旁边的心腹怎么咳也没用,只好郁闷的过去扶住,脸上带着”你真没用”的表情.
“我错了,我愿意放弃一切,我愿意跟你远走天涯,你看我一眼啊,蜂灵……”男子捶胸顿足,哭的快要昏倒.那心腹赶紧按着他,不让他失态扑出去,造成难以预料的后果。
鹦哥又要了两坛酒,这边顾着蜂灵,那边一双弯眸却向二楼瞟来瞟去.
“你知不知道,风华楼的花魁柳红,生的闭月羞花,还弹得一手好琵琶,轻易不露面,当真是千金难求.你想不想见一见?”
“我见了又捞不得好处,只能看不能动,岂不是更加憋闷.”蜂灵迷迷糊糊的笑着.
“果然喝醉了,你醉倒在这里,若是被那些风流子占了便宜,看你怎么办.”鹦哥打趣着,却一点也不着急.
“那又怎样,老娘也不是什么贞洁烈女,也不用再为谁守着清白了.”说着,眉目微微一低,继而很快抬起,重新露出笑容。“你识相的,就给我去倌馆介绍几个合适的相好!“
“阿橙你果然是魔教女子典范!“
那帘幕后面的男子更是肝肠寸断,望着那橙衣女的一举一动,都心如刀绞,当初的相遇,她一介江湖女子,为了他变得温柔贤淑,不再动不动就打打杀杀,为了他叛教,遭到追杀,为了保他性命甘受处罚,他却眼睁睁的看着她受苦,怕她是苦肉计诱骗他入局,结果……她的性格,是一如既往那么刚烈,敢爱敢恨,眼见她又恢复了原先的样子,他心中痛苦不已,如今看她跟一个陌生男子如此亲近,更是妒火中烧,却不知道是该冲出去理论呢,还是该独自坐在这里伤心。
“荣禄,你应该打得过蜂灵吧,能不能先将她制住或者打晕,带回去之后我再向她好好赔罪。“
“公子,这里众目睽睽,况且现在大公子病重,很多人都想争他的位子,任何对你不利的事,属下都会制止!“心腹说道。
“只是让你去打晕一名女子,你们什么时候做事这么婆婆妈妈了,我有好多话想和蜂灵说……我……”男子泪水又止不住的流,一双眼睛已经肿成了核桃.
几个手下都拼命拦着,那心腹说道:”公子,你莫忘了你的身份,几个公子之中,你最为宅心仁厚,若是得承大业,必是天下之福,你若是为了这点小事而冲动,将来如何成大事,你就算不为自己想,也该为万民着想吧!”那心腹一急之下,脱口而出,当即跪下不敢再言语,其他手下也都跪了下来.
那男子却只是默默的流泪,眼神越发深远迷离.
“公子,况且一个蜂灵姑娘已经很难对付,她旁边那位绿衣公子想必就是与她齐名的绿衣使,闻言此人机智狡猾,武功很不一般!今日出来仓促,只带了几人,在这种繁闹的地方,若是想不动声色的带走蜂灵姑娘,绝无可能!”
“你直接说打不过不就行了?废物!“那男子气的眼泪差点倒流回去,狠狠的拍了一下桌子。
“公子英明啊,属下不是打不过,只不过都去和他们缠斗了,就难保疏忽了公子这边,公子若是遇到什么不测,属下们实在万死不辞啊!”心腹说的头头是道。
“那,那咱们不动手,再跟着他们一段总行了吧!万一一会她喝高了,被别人占了便宜怎么办!“
“一切都听公子吩咐!”
蜂灵已经喝得头重脚轻,一双眼睛贼溜溜的盯着鹦哥,鹦哥的眼睛却一直朝二楼瞄,眼看天色不早,鹦哥笑盈盈的说:“阿橙,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么?“
“恩?“
“今夜就是一年一度的花灯会,待会整条街都会热热闹闹的,你想不想去?“
“都快入冬了,还有什么花?“
“菊花啊……”鹦哥似笑非笑.
“菊花……很有深意,我喜欢……一定要多去摘几朵!”蜂灵更是笑的腹痛.帘幕后的男子气得差点吐血.
“宝香斋是天下最大的胭脂铺,上至达官贵人,下至平民百姓,都经常光顾.他们每年都会为花灯会特意做一盒上好的胭脂,送给抢到百花灯的人,用的都是最珍贵的原料,像东海珍珠,天山雪莲,人身灵芝等等,今年的”玲珑粉”所用的红葡萄可是波斯国的贡品,那红葡萄比一般的葡萄大很多,而且珠圆玉润,玲珑剔透,食之唇齿留香,化作胭脂擦在脸上,更显得面颊自然红润,细腻光泽,正是女人梦寐以求,男人为博得美人一笑的好东西.“
“既是贡品,怎么会流落民间?”
“皇上赏赐给几位爱妃,其中宝妃的娘家正是宝香斋。她经常用一些赏赐之物,嘱托娘家为她制作独一无二的脂粉,以阅龙颜。“
“**三千,女人为了争宠,真是什么花样都想得出来啊,这宝妃虽然家境殷实,但毕竟没什么实权,装扮的再漂亮,又能得宠几年?还不如嫁作寻常百姓,不用勾心斗角,也不用和别的女人分享自己的爱。“蜂灵轻轻摇着头。”鹦哥,你今生可有打算成家?“
“我?“鹦哥眯起眼睛向楼上望去”人生但求无悔,若是娶了一个女人又不能给她归宿,还不如不娶,相忘于江湖是最好的结局。“
“你对每一个红颜知己都是这么说的?那她们还会钟情于你?“蜂灵非常不解。
“只要不是在台上,我永远都是一个样子,她们看到我的第一眼,就知道结局,我不会给她们幻想和承诺,只能报以真诚和无愧。而且我并不是玩弄她们,与她们在一起的日子相知相识,是真的很开心.“
蜂灵呆呆的望着他,似乎想起了某个人,眼中有盈盈泪珠,忽然一手勾着鹦哥的脖子,凑过去贴着他的肩膀,喃喃说着:“这一点,你比他好……”
鹦哥刚定了定神拿起酒杯,就听她又说:”那盒胭脂,老娘要了……”
“不行!我先看上了.”
“你一个男人涂什么脂粉,害不害臊?”
“这一次我送人.你一个女子自己动手去抢,你害臊不?”
“我乐意!你有心上人了?”
“要你管.”
“那百花灯通常就挂在宝香斋门前的架子上,不过会有很多捣乱之人.你抢得到就拿走好了.”
“真的不让?是不是兄弟啊?“
“哼……”
那男子双手握拳,青筋暴起,狠狠的瞪着众手下:”待会,去给我把百花灯抢过来!我要让蜂灵知道,别说一盒胭脂,就算是她想要天上的月亮,我也会摘下拱手送给她!”
“是!”心腹气结,月亮也是我们去摘,你装什么酷,真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