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的某一天。二叔撬了一把野葱用右手握着。他的左手不行了，喝柜台酒喝的，骨折，不能动弹；用了一条绷带吊着，有点像刚从战场上下来的伤员。二叔走在田埂上。二叔走得很慢，一边还把那颗沉甸甸的头昂起来看天空，正月的天空很蓝，正月的天空很少有鸟飞。二叔有些失望。二叔想，正月的天空不应该没有鸟飞。想到这儿，二叔又把那颗沉甸甸的头放下来看脚下的田埂，这田埂是一条灰白的道路，所以，仍然没什么看法、仍然让二叔很失望。
以前，二叔总是想到六松，六松是二叔唯一的儿子。二叔一直把六松当成他种出来的庄稼。这一棵庄稼，要什么时候才能开花结果，装进粮仓呢？其实这也不难，六松马上就满三十了，还没有娶媳妇，只要六松把媳妇娶了，也就算开花结果，装进粮仓了。可六松就是油腔滑调的说：“结婚干吗呢？城里人说，结婚就是走进了坟墓。”二叔说：“你现在还年轻，你不要人照管，你像老子我这把年纪，你就知道锅儿是生铁倒的了。你总是城里人城里人，到时候，城里人可不认你的帐哩，你算老几呀？”六松说：“反正我不结婚，要结你自己结吧！”每一次洽谈都没有成功，但每一次洽谈，都变相地让二叔受到不少的启发。他就只有等六松下一次回来过年了。
去年六松从杭州回老家竹林湾过年。二叔冲六松说，你那烂儿，一个子儿找不到，还年年回来过闹热年哩。二叔骂烂儿，不是出于实质性的骂，二叔是带有褒扬性的骂。所以六松懒得理他，只管搓他的麻将。坐在六松对面的翠兰，把目光对着六松嘻嘻的笑，六松盯着麻将，嘴里说：“不管他的、不管他的。”
二叔也没多说，二叔问翠兰：“女，你喝茶吗？”翠兰很少受到这样的优待，翠兰在家里常常是挨批受斗的对象。翠兰说：“叔啊，你歇着，不管我们的，我们自己来。”二叔说“女啊，你不知道叔啊，你们能一起从杭州回来，叔高兴哩。你们打算什么时候走哇？我说哇，我家那砣烂儿就望你们照顾了哩。”说罢，二叔就将手里的茶杯递到翠兰的面前。翠兰接过茶杯，又把目光冲六松，笑了笑，然后把头调过来冲二叔说：“咋这样说呢？我们当初都是六松哥介绍的哩，没有六松哥，就没有我们的今天，只能说互相照顾的，去杭州的时间还没定，这次可能要跳厂，你放心吧，叔，走的时候我们会喊六松哥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