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舱正中的大厅，刚才还在气氛热烈的豪赌。此刻却彻底的笼罩在一片安静之间。
岳森和洛仙坐在一边，背后站着天武众战士。肆之卿、剑三桐和王二虎坐在对面。
这五天的相处下来，王二虎、剑三桐、肆之卿在风火旗大船上各自建立起了自己的地位。
王二虎和众战士交情不错，剑三桐跟岳森多番交手，肆之卿与洛仙成了朋友。所以三个人
在船上的地位也是各有不同，依次分别为友好、尊敬、姐夫三种程度。而实际上的对应态
度，也是分为了朋友、帅哥、姐夫三种。
至于为什么姐夫重复了两次，剑三桐被分类为了帅哥虽然当事人并不清楚，其实不言而明
。
岳森扫了一圈室内诸人的神色，凝重的开口道。
“昨夜回鹿北城门遭袭的事，各位都听说了。”
肆之卿首先应道。
“根据港口的大家传闻。北城门被山贼一把火烧个精光，守城的战士全都死了。惨不可言。
”
他自小在回鹿港口长大，消息灵通。
岳森点了点头。
“这件事以讹传讹，一天时间就出了许多版本。不知道哪个是真的。”
“实际状况如何？”
“我刚接到龙头府的密报。”
“龙头府？来源是童公子。”
“不错。”
肆之卿心中一动，童公子日前跟他有过一次深刻的交谈。可事关他家族秘史，这件事在他
手下的天武战士们面前却不好提起。岳森察觉他脸色有异，却没有深究。因为他更加知道
这个少年的事若他自己不想说，你无论怎么绕弯打听也探听不出来。
“据这份密报，昨夜有人引起北城头大火。火势却不大，随即扑灭。”
“原来不像是传闻中那么惨嘛。”
“可对方只有一个人。”
肆之卿等人听得惊讶不已。
“一个人？怎么可能。”
回鹿城防肆之卿了解最深。北城门靠近山岳所以守卫最为薄弱，但起码仍有超过五十人的
回鹿帮战士守卫。对方只凭一己之力在城头纵火，简直视回鹿帮如无物。这种人物，肆之
卿连想都从来没想过。不自觉的问道。
“那个人杀人了？”
岳森答道。
“不，这是最奇怪的事。那个人凭一人之力打倒了回鹿帮城防的二十几个战士。可居然一人
未杀。”
肆之卿放下心来，可仍是十分诧异。这人不杀一人连败二十几个战士。行事间少了一份勇
悍，却多了一份从容，也更多了一份可怕。他可以不杀一人而从容逸走，更证明只要他有
打算，就可以杀光守城的战士。
岳森脸色凝重的补充道。
“这个人并非第一次出现。这几年在北方诸国里，有一名骑士流传下了许多英雄事迹。他骑
着纯黑色骏马，身穿黑色轻甲，身旁有一柄剑，一张弓。他靠着一人一马，一弓一剑，剿
灭了许多为虎作伥的权贵，为非作歹的恶徒。在民间有很高的声望。”
“他叫什么名字？”
岳森摇了摇头。
“这个人独来独往，没人知道他真正的姓名。因为他爱穿黑衣，总是与一匹黑马为伴，所以
别人称他为‘黑骑士’。”
“黑骑士？”
肆之卿嘴里喃喃念道这个名字，心中有种奇异的感觉。他思索了片刻，问道。
“他有没有留下什么？”
岳森微笑道。
“肆公子高见。黑骑士留下了一副书简。没有署名也没有写给谁。里面只有八个大字，大军
压境，见字速逃。”
“大军压境，见字速逃？”
肆之卿深深凝思这八个字，却想不出这字面背后的深意。忽然想起左夫人曾经教导他时一
幕场景。
那年肆之卿十二岁左右，左夫人微笑着对他说。
“之卿，今天我要教你攻城的道理。”
肆之卿歪了歪头，用比现在天真十倍的语气问道。
“娘，我学攻城干什么？”
“做生意就好比打仗，打仗必要攻城。你学会了攻城的道理，就自然懂了买卖里的道理啊。
”
“做生意好比打仗？可你不是教我做生意要诚信为本吗？那明天开始我可以去调粮油的价钱
吗？”
“绝对不行！粮油价钱是百姓存活之本，你没经我允许不准乱改知道吗？”
“那我为什么要学攻城？”
“因为······现在兵荒马乱的，多懂点知识防身总是好的。”
肆之卿点了点头，一脸平静地道。
“娘，你一脸的心虚喔。”
“呃呃呃，这个嘛······总之攻城首要是攻心，而做生意的首要也是攻心。所以要你学习这里
面的理论。”
“那么泡妞也是首要攻心啊，你为什么不教我这个。”
左夫人这时笑着走近了几步。夫人的微笑仍是那么优雅。但不知道是不是肆之卿看错了，
左夫人的额头暴起了几条青筋。年幼的肆之卿的小脑袋被一把拿住，也不知道是不是听错
了，耳边传来了类似流氓威胁的话语。
“叫你学就学，少啰哩八嗦的。”
“······是。”
于是肆之卿杂七杂八的技能里又多了一项。
也因为如此，肆之卿脑袋里灵光一闪。懂得了这八个字的意义。
“这八个字是很高明的攻城战略。他要让回鹿百姓对战团的信心先从内部自行崩溃。”
岳森一愣，不由得深深同意道。
“先是侠义为怀的邱二爷惨死，然后邱元晟封锁全城。之后连百姓爱戴的左夫人都被软禁。
回鹿帮如今声名之差可算是二十年来最低谷。现在维护正义的黑骑士又带来了这么八个字
，不人心惶惶反而还说不通呢。”
肆之卿想到自己曾在这座城市里渡过的岁月。
“回鹿城平安了很多年，自我有记忆以来这里从来没有发生过战争。居民们就像是已经驯养
好了的羊羔。听到狼来了的消息，肯定会全城大乱吧。”
岳森苦笑道。
“也不知道是谁说出去的，这个消息在满城风传。一个时辰就有一个新版本。甚至有人说我
天武大军将至，快往浑沌国跑。回鹿城四个城门差点被想逃走的百姓挤破。”
肆之卿等人也是苦笑，却无法不担忧这件事。
天武国与回鹿城互通商贸，关系向来不坏。反观浑沌国始终对回鹿虎视眈眈，回鹿百姓向
来避之不及。现在连逃去浑沌国的传闻都出来了，可见民心混乱不安。回鹿帮花了数十年
在百姓间建立起的的信心，被那黑骑士一箭就破坏殆尽了。
肆之卿又问道。
“邱元晟有什么反应？”
“这件事说来更加奇怪。据童公子信中道，邱元晟只是吩咐手下增强城防，派了少许人安抚
百姓。除此之外，却没任何动作。”
“他不怀疑你们？”
岳森苦笑道。
“瓜田李下。何况现在满城的谣言，他岂会不生疑。不过童公子住在他府上，我们心有顾忌
，一旦有事也不担心我们弄鬼。”
“你不了解邱元晟的行事作风，他生性多疑，喜怒无常，所以很多人才认为他是个莽夫。以
他的脾气，只要怀疑你们威胁他的城防，他手里又有足够力量收拾你们。绝不会放过你们
。若是依他平时的作风，这个早上谣言传开的时候，他们就应该来抓我们才对。”
“我们人数这么少，邱元晟早就知道，以他的实力，不会顾虑我们玩花样吧。”
肆之卿仍是面色凝重，摇头道。
“不对，他当然不担心你们。可他难道会不担心你们召唤人手增援？他不来抓我们，一定有
别的原因。”
忽地灵光一闪。
“糟了，原来如此。”
天武国是当时最强的三国之一。莫说是举国兵力。单是天武八旗其中一旗倾巢出动，回鹿
城就要城破人亡。若依照邱元晟平时雷厉风行的作风，遇到这等大事，首先要做的事就是
拿住风火旗的众人，让他们不得与本国联系。风火旗在回鹿城里只有十数人，邱元晟按兵
不动显然不是怕了岳森一行人。
岳森听得一呆。他平时精明能干，胆大心细，是天武八旗里一等一的人才。可这件事上却
当局者迷，一时居然发现不了其中的诡异之处。现在经肆之卿一提醒，登时发觉如今这么
风平浪静的确是不该发生的事。
邱元晟如果疑心是他们派黑骑士在城头放火留字，绝不会再给他们机会跟本国联络。只因
为岳森是清白无辜的，反而想不到自己应当会被邱元晟派人来抓。此时一言惊醒，细思下
大声惊叹道。
“邱元晟不派人来抓我们，肯定是因为他早就知道黑骑士的真相与我们无关。说不定黑骑士
根本是他自导自演的戏码。那老小子怎么可能不怕我天武国的援军。他若不是一开始就知
道我们是清白的，我们早被他的人拿住了。”
想到这里不由得更加佩服三言两语间就分析出这点的肆之卿。
其实肆之卿并非瞬间看破背后的真相。自从邱元晟派人包围左府，他的脑袋里每天做的最
多的事就是分析回鹿帮的动向和邱元晟的行为。邱元晟所有将会做的事和不会做的事他都
在心中一一预测列出。听到天武国在被怀疑为偷袭城门的疑犯时就自动联想到他肯定会派
人来擒风火旗一干人等，进而发觉了其中不对劲的地方。
岳森继续思索肆之卿的话，忽然间大叫不好。
“糟糕！邱元晟要来抓我们！”
这个举动显然跟他平时的为人不太符合，众战士都看得呆了。岳森老脸微红，说道。
“跟肆公子说的一样，我们的处境确实糟糕了。”
一个战士忍不住问道。
“副旗，邱元晟不是知道我们是清白的吗？怎么还要派人抓我们？”
岳森摇摇头，脸色沉重道。
“邱元晟不是傻子，这个破绽卖的这么明显。他一时之间或许疏忽了，但今早童公子给我们
传递文书，他岂会发现不了其中不对劲的地方。他此刻一定在点齐人手要来拿我们。好显
得他确实对黑骑士的事一无所知。”
其中一个脑筋还不慢的年轻战士喊道。
“不错！为了事后弥补破绽，邱元晟也一定要拿住我们。”
众战士习练有素，即使面对险境仍是一无所惧。那年轻战士问岳森道。
“副旗，我们跟他们拼了？”
“不成！我们人数太少，跟他们硬拼没有胜算。万一失手遭擒，连累了童公子我们如何对得
起童大人在天之灵。只要我们能逃到其他地点，能让邱元晟投鼠忌器，想来他也不敢对童
公子怎么样。”
说着岳森把目光投向肆之卿，意存询问。
肆之卿微笑道。
“我的想法跟岳副旗一样，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让他们心存顾忌。”
说到这个‘他们’，肆之卿心中仍不免浮现童公子狰狞的面容。忙镇定心神，继续说下去。
“至于地点岳副旗有什么打算？”
“我们城里还有几个隐秘据点。可是躲在暗处，失去外界的联络，却不免落于被动。此是下
下策。”
“岳副旗的想法又跟我不谋而合。”
岳森好奇道。
“肆公子有去处？”
“有是有，只怕诸位不肯答应。”
“只要能躲掉眼前这一劫，我们怎会不答应？”
岳森不明所以。肆之卿却笑容可掬地看向窗外大河。
“如果是城外，诸位愿意去吗？”
“城外？现在回鹿城里瞬息百变，我们还离开这里？”
岳森没询问离开回鹿的难度。因为在他们而言，要暗中离开回鹿城，比起潜伏其中要简单
的太多了。
“而且童公子或许会联络我们。只留下他一个人或有危险。”
“这样才更要离开。岳副旗，你打得过邱元晟吗？”
这个问题问的十分不恭，不过岳森知道这少年说话的习惯就是如此。随口回答。
“邱元晟是成名数十年的高手，我风火旗的凰旗主曾说邱元晟或许与他武功差不多。如此看
来，我确实不是他对手。”
“我们留在城内，被找到只是时间的问题。各位说的隐秘据点，我想邱元晟就算不是全清楚
也该知道个大概。这座城在他手里太久了，没有那栋房屋或地道会逃得过他的耳目。如果
我们到了城外，一来邱元晟难以掌握，二来童公子的处境也不会难堪。如果我们跟回鹿帮
的人打起来，不论赢还是输，童公子在龙头府的处境都会危险不是吗？”
一个战士大声应和道。
“肆公子说的是！副旗，回鹿四大门，我们往随便哪个城门外一溜。躲个三五天再说。”
“随便溜可不行。”
肆之卿仍是笑嘻嘻的模样。
“现在时间是最重要的本钱，哪能随便浪费。乘着出城，我们要办件大事。”
“什么大事？”
所有人的目光此时都集中在肆之卿身上，肆之卿深感满意地继续说道。
“当然是各位来回鹿的最重要的事。《何物神功》到了哪了？各位不问吗？”
众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话语惊的呆起来，岳森最先反应过来。
“肆公子说要去取《何物神功》？”
“《何物神功》由左夫人的侄子左道可去取出，算时间现在应该在归途上。我知道方向，顺
着路找去，几天时间就能遇到他。各位从天武国来一路辛苦，要是连《何物神功》的样子
都没见过，那不是太吃亏了吗。岳副旗，一切看你的决定。”
岳森此时感到所有人的目光忽然变成集中在自己身上了。不由得暗叫可恶，肆之卿把决定
权交给自己，其实做决定早由他做好了，只是等自己点头。他和一众天武战士来回鹿城最
主要的任务是拿回《何物神功》。此时权衡厉害，预测成事几率。
岳森略一沉思，已有定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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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森下决定后不到半个时辰。
回鹿帮一组二十人，多达七组的人手忽然现身港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包围了风火旗的
座船。河上隐隐可见不远处亦有回鹿帮的战船有意无意的靠近。
风火旗的人数只有十几人，回鹿帮用十倍人手包围。可说是雷霆万钧之势了。
如无意外，风火旗一干人等连反抗的时间都没有，就会被逼得投降。这也是为了不杀伤过
甚的万全之策。
为首的男人身材十分高大，顾盼之际生出凛凛虎威。不用看他身后刀光胜雪的众多战士，
只是他单纯站在这里，就能予人驰骋沙场，血流横野的怪异感觉。
回鹿战士其中一个头目向那为首的男子说道。
“龙头久未出征，这点小事交给我们就是了。为何还要亲自出手？”
邱元晟沉着脸，眼神中却露出久违的好战神色。
“风火旗岳森非同等闲，老夫要会他一会。”
“嘿，岳森小子哪是您老人家的对手。咱们这么多人手，恐怕都是白费了。”
邱元晟沉吟道。
“天武国以武论尊，战士大多勇不畏死。我们以多围少，他们未必心服。说不定要负隅顽抗
。如果杀伤太多，我对童公子无法交代。”
“是是，您保证了童公子只擒不杀，他才答应不向本国召援军。这件事真是难办。”
邱元晟傲然笑道。
“也没什么难办。天武人以武功高强为胜，我当众打败他们头领。他们还能不心服？”
那头目大为叹服。
“龙头神机妙算！这件事您亲自出手是最好不过！”
邱元晟注目那艘破旧的座船，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黑骑士的事已经街知巷闻，《何物神功》也在归途。终于这出戏也要到终幕了。岳森啊，
这最后一场戏，可没有你们的出场的份。”
眼神中射出炽烈的厉芒，表明了某种决心。仿佛要将他心中的剧本通过他的双手化作现实
。这个行到暮年的枭雄心中燃起熊熊烈焰。
一名战士自告奋勇首先登上敌船察看。
全场百多人静默的等待着，却有如能直视到一般，感觉现场正燃烧起旺盛的斗志。
邱元晟凝神备战。真气如火般点燃，运行遍及全身。使得身周数尺间的空气也热了起来。
一旁的战士不由得喝一声采。他们也许久没有见过大龙头出手了。
全场蓄势待发，只要哨兵回报一声，龙头下令出手，他们就要如同火龙般熊熊直捣敌窟。
终于探头的战士轻快的跳了回来，高声叫道。
“报！”
邱元晟与一众战士的斗志正燃烧至顶峰！
“说！”
“船上没人！人去船空，什么都没留下。”
烈焰被浇熄了。
“······”
“······”
“······”
“······”（以下省略上百个无语）
据说当天参与行动的上百个回鹿帮战士都露出了同一个表情，蔚为奇观。
要问是什么表情。
根据当时不小心瞄到一眼的小贩说道，是这样的——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