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如风卷残云般离开左府。
厅里除了左夫人，只剩下左府的家仆，还有为左夫人运功镇住毒素的洛仙而已。
过了好一会儿，洛仙感到左夫人的脉搏渐渐增强，血行也渐趋平静。知道现在左夫人的心绪恢复平常，已经可以单凭药力压制毒力了。收回左手，向左夫人微一点头。
左夫人缓缓坐直身子，微笑地看向洛仙。
“谢谢你。”
“嗯。”
洛仙只是老实地点点头，再也没说什么。
左夫人却饶有兴味地仔细端详着她。洛仙也不觉得不好意思，静静地等待左夫人的下一句话。哪知左夫人左看右看上看下看，甚至还让洛仙原地转一个圈，非常细致入微的打量过后，开心地摸着脸颊。
“哎呀，好俊的美人，之卿真是好眼光，给我找了个这么漂亮的儿媳妇。”
听到这句话洛仙俊脸嗖地一下红了起来，以极快的速度摇摇头。
“不是！”
“真的不是？”
这个夫人充满恶作剧意味的目光跟肆之卿出奇的相似，令人忍不住要怀疑两人真的没有血缘关系吗？洛仙的脸更加红了，喃喃道。
“不是。”
左夫人静静地瞧着洛仙，没再说话。
忽然道。
“你是南风家的人？”
洛仙大为讶异。
这句话是用草原语问的。可光是这样并不至于让洛仙如此吃惊，因为肆之卿也是毫无征兆的就猜出了自己草原语说的比较好的事实。她所吃惊的是左夫人话里的内容。马上以草原语****。
“夫人，你怎么会知道？”
“你的内功。”
洛仙更是惊讶。她刚才渡入真气时就知道这位夫人身上全无内力，但居然能辨认出自己的武功来历。
“你会武功吗？”
“以前会，现在不会了。”
洛仙没有说话，她知道左夫人这句话的背后肯定隐藏了不想道出的过去。
“不对，你身上内功是南风家的底子，可你没练过《南风诀》。你是外家弟子吧。”
“是。”
“那你师傅，是南风羊？不对，年纪虽然对，可他教不出你这样的孩子来。”
忽地脸现喜色。
“你是南风旗主的弟子？”
洛仙面露钦佩神色。左夫人跟肆之卿一样，不用自己说话就能猜个正着。真不知道这两母子的脑袋是什么构造。
“是。”
“南风······旗主，他还好吗？”
“师傅很好。”
“他还是很爱看海吗？”
“嗯，师傅把南风天阁搬到了北海边上，说是喜欢那里的景色。”
“他还真是没变。”
洛仙默默想师傅跟这位夫人的年纪差不多，该不会两个人认识吧。
“夫人，你认识师傅吗？”
“嗯，我跟他······很熟。”
洛仙这时忽然行了一礼。
“晚辈洛仙，见过前辈。”
左夫人掩嘴笑道。
“你这孩子真是老实。你师傅肯定经常骂你吧。”
“嗯，师傅常常说我很笨。”
左夫人笑着将洛仙拥入怀中，洛仙不敢反抗，就这么入了左夫人的魔手。
“他那个人聪明绝顶，对门下弟子要求也是如此。你这样的孩子，我倒是瞧着喜欢。真应该到我家做儿媳妇。”
洛仙脸红道。
“可左小姐和······肆之卿不是都很聪明吗？”
“芊儿很像她爹爹，心思细腻，所以年龄虽小却从来不用我操心。至于之卿，你应该想象的到他有多难教。”
“嗯。”
洛仙笑着点头道。
“他应该是个很难管的小孩。”
“我第一次见到之卿的时候，他只有九岁。那时，他正在勒索人。”
洛仙失声道。
“九岁？”
“是啊。之卿那时候已经在回鹿港口很吃得开了。他一个小孩，居然带着十几个大汉去勒索两个外地人。那两个外地人武功很不错，可是一下船就遇到这样的阵势也被吓傻了。只好乖乖地把钱给了之卿。”
接着左夫人噗嗤一乐，仿佛想起了当时的场面。
“他拿完钱，就当着那两人的面扔进了河里。哈哈笑着说‘来一次扔一次，看看什么时候能把河填满’。那两人当时看的脸色铁青，差点要跳进河里去翻找。”
“他为什么要那么做？”
“我开始也不理解。既然这个孩子要勒索钱财，为何又要随手扔掉？事后我才知道，原来是因为之卿听说那两个人是打算加入回鹿帮的外来战士。”
“肆之卿那么讨厌回鹿帮吗？”
左夫人摇摇头。
“之卿对战团向来没什么好感，可却不是因为这个。之卿扔掉了他们的盘川，那两个人连住的吃的都成问题，哪里有钱疏通战团的人，当然是进不去了。可不久回鹿帮开始向东扩展，出征三次，最后死伤无计。那两个人事后庆幸没有加入战团。留在了港口给之卿打下手，后来引荐进了我家。”
左夫人微笑道。
“其中之一，就是我的护院张柴。他现在仍然是对之卿唯命是从，这个听命的习惯，就是从那时开始的。”
洛仙恍然大悟道。
“他是不想那两个人去送死。”
“不错。他知道他说的话不会有人听，索性装出恶形恶状去恐吓还方便些。他如果没收了两人的盘川，那两个人肯定会千方百计偷回来。所以他直接扔进了河里，断了那两人的念头。之卿自己身无长物，穷的叮当响。要么住在城外的破庙，要么就随便睡在哪艘宿停的船上。那两个人想从他身上拿回钱，根本不可能。结果只能在港口找生活了。”
“那些人不该为此送命。肆之卿这么做是对的。”
左夫人有些惊讶。
“你是南风旗主的弟子，你这么说，你师傅不会生气吗？”
“师傅经常说既然做了战士，就不能这么想。可战士的命也是命，我不喜欢这样，所以我没有听师傅的话。有一次悄悄放走了战俘，师傅罚我跪了十天。可是那个人后来生活的很好，我很开心。”
左夫人哑然失笑地盯着这个心灵如水晶般澄澈的女孩。这个世界自从有了战团之后，大规模杀戮已经减少了许多。正因如此，世间掌握力量的人们对人命的概念也淡漠了许多。在这个全世界战士都在追逐更强更高的境界，更广阔更富裕的疆土时，居然还是有这样的孩子在关心人命。
“难怪你年纪小小武功这么精纯。我南风家的武功，本来就适合你这样的孩子修炼。”
洛仙难得长辈嘉许，脸上不禁红了起来。可转念一想，好像夫人的话里有什么地方很奇怪。
我南风家？这是什么意思？
左夫人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问起了洛仙与肆之卿认识的经过。
“你跟之卿是怎么认识的？”
洛仙回想当日的情景。
“他······说谎话骗我。要我做他的朋友。”
左夫人听了心想之卿这孩子真了不起！才这个岁数骗女生的手段就这么高了。
“不过他的目的是要我去察看左府的情况和你的安危。其实，就算他直接拜托我，我也会帮忙的。不过因为他骗了我，所以我们变成了朋友。”
“那孩子就是这样的。不懂得什么叫坦率，所以只能用这样的笨法子。但是······”
左夫人低下了头，回忆这数年来这个自己视为儿子一般的少年的成长。
“那孩子，比谁都要善良。”
左夫人眼睛里似乎渐渐流露出了希望的光芒，仿佛是夜风的低语般喃喃道。
“他总是皱着眉头，看着这世间发生的一切不太平的事。用他比任何人都聪慧的头脑去思考为什么世间总是不能停止争战，用他比任何人都善良的心去祈祷明天这个世界能有所改变。可是世事往往事与愿违。他年纪太小了，不懂的怎么去改变这一切。所以他装出对任何事都漠不关心的样子。”
洛仙想起了肆之卿看到王二虎同伴惨死的状况，跟着一起痛哭的场景。心里隐隐对左夫人的话感到赞同。
“所以我才教给他所有必要的知识。让他小小年纪，就见识到这个世界的残酷。让他用自己的双眼去见识这世上该发生改变的地方。结果让他陷入了孤独，变得冷漠。”
“那不是，本末倒置了吗？”
左夫人露出笑容，那里面包含了令人心寒的理智。仿佛肆之卿所有的痛苦早就在她计算之中。她那深黑的眸子看向洛仙，洛仙几乎感到自己整个人都定住了。那双眼睛，似乎有奇妙的魔力，让人难以挣脱。
“这是必经之路。历经苦痛的人才能成长。之卿在所有人包括他自己的眼中也是，变得孤独，变得冷漠，可我知道，他不会一直这样下去。他会蜕变，最后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看向洛仙神秘的一笑。
“否则他怎么可能完成他的梦想？”
洛仙不解道。
“他的梦想是什么？”
左夫人微笑着告诉了洛仙。
洛仙听得一怔，然后笑了。那笑容显得十分开心。
这真是个伟大的梦想啊。
洛仙莞尔道，然后心中对肆之卿其人发生了不少改观。
默默为他打气道。
肆之卿，你要加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