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还没到山脚下就遇见了盐巴他们，他告诉我们的消息差点让我掉进了悬崖。
晓晓和大娘被范领导的暗探捕获。今晚，她们将被突击审讯。
王大麻子铁青着脸，呆呆地望着漆黑的洞口。没有人说话，安静得有些凄凉。马蹄子几次欲言又止，终于没有再忍下去，他说：“他奶奶的，我们去端了他们的老窝。”
没有人附和，也没有人反对。明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大家只能是沉默。
女人安静地看着我们，包括沈娘。我在痛苦中不得不关注她，她唯一的骨肉现在在敌人手里，结果已经注定，痛苦在煎熬着娘，但她没有失去理性，并且是保持着巨大的理性和理智。
许久许久，沉默的山洞又有了声音，沈娘打破了沉默，她说：“命中已经注定，那就只能由着来。大娘和晓晓这一劫是没法逃，那就别逃了。时间已经不多了，该有个决断，总不能让这里的百多个弟兄都受到她们的连累。”
她的话清清楚楚，每一个人都听得明白，今晚，是独立营撤退的唯一机会。可没有人赞成，所有的人仍然保持着沉默。
“走！所有的人都跟着催命鬼走。我和不为留下。”王大麻子突然大声地说。他准备用我们交换大娘和晓晓。我欣然，这是我们唯一能可行的办法。
“不行，要死要活我们都在一起。哪有让你们两个去死的？”
“对，我们从龙门一起去来就不再分离了。”
“别分从龙门不从龙门一起出来的了，我们一起拼老命也把她们抢出来。”
山洞里的人七嘴八舌的闹哄哄，最终要表达的意思都一样，那就是不同意我和王大麻子两人去送死。
“这样吧，各位好兄弟，你们都是真正的爷们。听我说几句。”沈娘的话让所有的人安静了下来，她总是有这种气势，能够把局面控制住，她说：“大娘和晓晓没有办法救的，范领导要我们投降，谁也不会同意，我也不同意。命中注定她们有这一劫只能由着她们去，没法子。在座的各位犯不着都去把命送了，留着，将来还能为国为民出些力。王爷、不为，我也不同意你们去，但你们坚持去，我也不反对。因为，你们男人要做的事，不做，一辈子也不会安宁。可你们会去投降吗？为了两个女人？你们是用命拼出龙门的，命可以不要，但，你们会为她们投降。其实，你们同样一辈子不会安宁。”
是，我们准备投降，为了两个女人。男人是在战场是份内事，可大娘和晓晓不是男人，她们没有必要死。
沈娘看着大家没有说话，接着说：“现在没有多少时间让我们浪费了，既然他们抓到了大娘、晓晓，明天，他们就是挖地三尺也会找到我们，这里的人没一个活得了，独立营从此也就没有了。这样吧，大家还是听王爷的，他们两个留下，其他的都走。本来，我是没必要的了，都没了，我活着也没意思。但是，既然我们女人也算独立营的一分子，那我也跟大伙儿一起走。”
虽然还有人内心仍然不同意我和王大麻子留下，但沈娘的话让所有的人只能接受这种安排。这成了唯一的选择。
催命鬼催促着大家加紧启程，乞丐也不停地叫嚷：“快点快点，离这里越远越好，我们往洛河边去。”
在催命鬼和乞丐的催促下大家开始离开。每一个人都凝视我们一会，含着眼泪，似乎是在遗体告别。
“有机会逃就逃吧，别顾着晓晓，她们没法子救的。你还有用，该放弃的东西没办法留住。”沈娘说完也走了。
我不相信他们的话，特别是乞丐那神态我更怀疑，他假惺惺地哄我和王大麻子，包括洞里的所有人。
都走了，只剩下我和王大麻子两个，我们都默不作声想着心事，明天，我们也许又要成为奸细，但这种可能性很小，范领导有两万人马，绝对不需要用我们俩来充实他的人马。但他需要我们，我们投降或者被枪杀，他就可以宣布金钟山从此无战事，独立营不复存在。
“选择投降还是做奸细？”我幽幽地问。
“一个样。”王大麻子也幽幽地说。
“能够救得了大娘和晓晓吗？”我瞪着黑幽幽的洞口说。
王大麻子也没看我，同样呆呆地望着洞口，似乎并不是在回答：“不可能。”
“是，不可能。”我也似乎是自己对自己说。
“你还年轻。”
“老了，我们都老了。”我茫然地说。
“是，都老了，没必要再折腾了。”王大麻子附和着。
我们一问一答，彼此都没看对方一眼，平静、漠然，像两具僵尸蹲在洞口。我们在等天亮。
“我们可以死在一块，四个人，不寂寞。”王大麻子淡淡地说着。
“不寂寞，有幸和您死在一起，高兴。”我说。
“我也是，和你死在一起高兴。”王大麻子终于转过了头，“你其实可以不死，你娘需要你照顾，她很可怜，就剩下她一个了。”
我也看着他，“她不会活着，很快就会跟我们一起走。”
“哎，很了不起的女人。你应该陪她，你是她的亲儿子。你还可以走，他们只要我王大麻子的脑袋。”王大麻子似乎在动员我离开，但又不太像。
“你为什么准备为大娘而死？”我问着蠢话。
王大麻子迟疑了片刻，说：“不为谁死。我们的死期到了，不得不死了。其实，我们在龙门时就该死了。”
我没有听懂，但又似乎明白他的意思，我自己早就在龙门死了，是沈娘和晓晓给了我魂魄才活到今天。“你做不成将军了。还想做吗？”
“不做了，我本就没有想过做将军。但我不想做孤魂，小时候做孤儿做怕了。当土匪热闹，人多，每天快快乐乐的，后来成家也想热闹，所以娶老婆也多娶几个。”王大麻子说得凄凉，人也显得苍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