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阻击，朝那边狠狠地打。现在看我们的啦。”我对我的同袍吼。
接应王家大院的人马正在向我们这边撤退，追击的敌人紧紧咬在后面，激烈的交火预示我们到了最艰难的时候。
我们有了用武之地，敌人进入了我们的射程。马蹄子的重机枪和几挺轻机枪“空空空”“嗒嗒嗒”开始对追敌进行扫射。
一营和王家大院的人马汇合在一起。但我们又没有真正的会合，我们被分割成三块。炮楼的一挺重机枪封锁了我们几处的连结点，西门炮楼竟然有足够的闲暇用火力照顾连接一营，古庙和碉堡的那一块空地。
我们的主力一营压力最大，被前后之敌夹在中间，前是炮楼后有追兵，庆幸的是追兵兵力似乎有限，再加上我们的火力阻滞，他们在一座祠堂附近构筑工事。
战事陷入僵局，我们没有攻坚武器，无奈中唯一的选择就是对西门炮楼继续攻击。可炮楼坚固得如同金汤，但那里是我们唯一的活路。
一组组爆破手前赴后继地向炮楼扑去，我感觉就好像在瓶子里的苍蝇无奈地碰击瓶壁。
我们仍然是在绝境中。
我上了楼顶，夜晚，并不漆黑，手榴弹炸药包发出的火光和照明弹照得通亮。
我站在楼顶不是为了欣赏这奇异光线照耀下的战场景象，我不由自主的朝山岚遥望，那是我们最担心的地方。
一旦千张军队驰援，他们就将从那儿出现，战事也就结束。
那是一只可怕的力量。援救王大麻子的千张军队有一个中队，兵力将超过三百人，并且龙门的炮火都集中在那个千张军队中队手里。
他们或者已在驰援的路上，我想，战事不会持续太久了。这里已经打响一天一夜，他们应该快要到达龙门，除非千张军队成了聋子瞎子。
我们的这次战术策划是失败的，我们的结局基本已经注定。
但我们在等待奇迹的出现，即使概率为零我们也还要等待，因为我们不准备被俘和投降，我们宁愿战死。
我忧心忡忡地瞭望着山岚，朦胧的山影静悄悄的，和这里形成鲜明的对比。
交织在一起的烟雾弹、照明弹、手榴弹的爆炸声，子弹拽出的火线和尖啸是我第一次看到的场景，它壮观美丽，也许是我这辈子看到的也许是最后看到的美景。它的确是编织着恐怖和末日的气氛，但对我来说，恐怖已经麻木，我开始坦然。我笑了，几个本地兵莫名地看着我，一脸的疑惑看着我。
炮楼前更多的尸体预示攻势濒临尾声，但灭顶也不能成为全体之灾的默契是继续攻势的理由。又一组爆破组上去了，终于爬到炮楼脚下，可那几个士兵在拉响炸药包的同时生命也随着爆炸声一起湮没。
我的连队驻守在碉堡，主要用于压制追击一营的敌人并控制这仅有的制高点。马蹄子的马克沁一见到敌人抬头就进行压制，“空空空”悠长而霸气，几挺轻机枪变成“嗒嗒，嗒嗒。”点射，因此，追敌被阻滞在原地也没再继续推进，但敌人的火力也把一营压制得无法有更多的作为唯一的作为就是继续组织爆破手。
又一组爆破手牺牲在前进的途中，我绝望地转过了脸。我宁愿郁郁地看着叠叠的山，可这次看到的是更大的绝望，这种绝望几乎让我忘记了恐怖和惊慌。那黑黝黝的青山，一条长长的火龙张扬地往这边游来。
我大声报告我看到的绝望，更多绝望的眼神朝向了那边，愣愣的我们无声地看着那条火龙，它离我们越来越近，足足有四五百人的长龙似乎看到了我们这群美味食品。
西门的千张军队准备迎接，枪炮声中隐隐约约的“乌拉”声是千张军队正在欢呼万岁。
火龙突然停顿下来，火把也突然熄灭，大约在两三百米地方的这支部队顿时融进了黑暗之中。
也许他们需要多此一举地验证身份。这边的千张军队在大声叫喊和欢呼，那边却是一片寂静，久久没有回应。
我们在等待死亡，双方的射击停止了，呼喊和欢呼也停止了，阵地一片哑然。我们静静地在等待死亡的宣判。
突然，黑夜中“轰隆”一声巨响，接着两下三下。我恍惚掉入了深渊，死亡在召唤。我意识到那声音有别于我们今天使用的所有重武器的声音，那是七五山炮的轰击。
我醒过了神，爆炸发生在炮楼上，几乎是平射我第一次看到远程火力可以这么用平射的方式射击的。炮楼塌下了大半边，我们的枪声再次响起，但炮楼的枪声噎了。
“冲啊，杀啊。”欢呼声来自于我们，接着呼啸声从黑暗处响起，无数的人影从黑暗里冒出。
那是王麻子的部队，并且还不止王麻子的部队。
冲在前面的王大麻子绑着绷带，手里挥舞着一支王八盖子，全身满是凶蛮和彪悍加上仇恨与愤怒。
惊愕，诧异，我难以置信，竟然是我曾经厌恶的人，并且不仅仅是我而是整个龙门或整个隆林人厌恶的家伙救了我们。
反击开始了，一营和王大麻子的部队向千张军队扑去，我的部队也冲出了堡垒。千张军队开始溃退。
我想笑，我第一次看见了千张军队的溃退，但我没有笑出来，而是哭了。从死亡中我又回到了现实，又有了生命，并且还有了多年来梦寐以求的实现梦想和为死去的同袍复仇的机会，特别是有了重见天日为人、为人子、为人夫的机会。
敌人在溃退，我们在欢呼在进攻。
我知道溃退时的心情，慌乱、紧张、无措、恐惧，因为我有丰富的溃退经历。
但千张军队好像并不无措也不恐惧，一个从人堆里爬起的指挥官扬起长长的军刀在组织他的部队退却，有素的千张军队也真正体现了武士道素质，一触即溃立即又变成顽强的抵抗，他们又组织好了阻击火力，射击变得更加疯狂。
我的同僚又一个个倒下。
“砰”我身边一声清脆的步枪单击声，那千张军队军官摇晃着栽倒在机枪旁。
我身边稚幼的“嘻嘻”声引得我愕然，那是细的声音。
细不知什么时候趴在了我的身边，“撂倒一个当官的，嘻嘻。”乐嘻嘻的细正在寻找新的目标。
一个令人振奋的消息让细乐开了花，也让我们乐开了花，击毙的那个千张军队军官是川崎中佐大队长。
我疑惑地看着这个小家伙，这里离那死鬼足有两三百米，一枪毙命不得不让我怀疑是他的运气而不是枪法。我没时间细想这些，大队人马开始了追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