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回到阵地，王大麻子老远就打起响亮的哈哈，一脸的得意和自豪让我们感到这家伙也有亲切的时候，“哈哈，我的将士就是不错，立功啦立大功啦，”他快活地瞅着我们，满脸的笑容，“哈哈，精锐呀，越看越像精锐，个个熊腰虎背，厉害厉害，说说，说说，你们是怎么干的？”他竟然把我们描述成了熊腰虎背，真让我无地自容。我精瘦得一身排骨，细还是瘦弱的小孩，盐巴典型的干巴精猴子似的，老头更是老气横秋，只有王顺生马蹄子和几个营部精英还算得上熊腰虎背。我们竟然也他被列入威猛类型，我只能理解为他只有这个词来赞扬我们。
王顺生简略地介绍了战斗的过程，的确，战斗就这么简单。这么简单的过程让王大麻子的随从惊讶得半天说不出话来，仅仅是盐巴，乞丐和细三人就完成了这番大手笔的战斗。羡慕，惋惜，失落，各种各样的表情都有，他们在为自己惋惜，似乎他们也能做出这惊天动地的大事。
不是横蛮粗暴就是哈哈不停的王大麻子竟然也惊愕得愣了半天，“你们？精鬼？哈哈哈哈，有福气啊，我王大麻子真是个福将，竟然有你们三个天才，嘿嘿，好好干，升你们的官。”王大麻子就知道升官。我真想笑，我在想象乞丐、细和盐巴当了官会是什么样的官威和官样。当然，升官只是说说，说了就没了下文。
胜负的天平向我们这边倾斜了，敌人没有了重武器，虽然兵力还强于我们，但有利地形足够让我们打退以后的进攻。因此王大麻子的得意洋洋是有道理的。
入夜，王大麻子坚持不去见他那几个娘子，他说要与将士们同艰共苦，要和我们一起守候在阵地上防止千张军队的偷袭。城里人小心地伺候着王大麻子，当然，他今天对我们也客气了许多。乞丐又在作弄城里人，翘起了二郎腿说：“城里人，老子今天可是立了功的人，你给我端杯水喝喝。”
黄有才怔了怔，怒容很快变成了微笑，赶忙到了杯水递过去，哈着腰说：“应该应该，领队您喝水。”黄有才把王大麻子随便一句许诺当成了真话，把乞丐叫成了领队，就连乞丐也懵了片刻，我们更是哑然。回过神的乞丐得理不饶人，继续戏虐着他，“老子升官以后你就做我的随从如何？老子不会亏待你的，要得啵？”这话可不好回答，同意吧对不住王大麻子，不同意吧又对乞丐不敬，涨红了脸的黄有才看看王大麻子又看看乞丐，呐呐着愣在那里。
“哈哈，你黄有才呀，人家可是逗你玩的啦，不过你去伺候乞丐只怕伺候不过来的，他一身的邋遢，你得先伺候那些虱子跳蚤，你那本来就不多的皮肉还不够虱子跳蚤吃一两顿的。”王大麻子一副爱才的模样爱惜地看着乞丐，然后又瞅着细，说：“细伢子，今年多大啦？嘴上还没毛，你已经杀了不少的千张军队军官，可了不起呀。都说我枪法好，看来这辈子只能做你的孙子啦。嘿嘿，我王大麻子是十四岁闯出名气的，你也是十四岁，不错，我们是一类的了不起的人物。有缘份，你今后就叫我大哥吧。”
“领队，不敢，我细哪能和领队比，我也是运气好敌人喜欢撞我的枪子。”细羞涩的满脸通红，怯怯地说。
“哈哈，细，看看你大哥过去做了些什么，杀人放火的也不输给你呢。我的老家在百色，很小就没了爹娘，跟着伯父过日子。伯父家里也穷，十岁那年族长看中了他家仅有的几分地，就打算用几块大洋买过去。几块大洋买地那还不是抢？伯父一家就靠这块地艰难地过日子，自然不同意。后来族长总算找了个由头把那块地弄到手，伯父没儿没女，伯父只好帮人做长工，伯母带着我乞讨度日。这样过了两三年，伯父和伯母先后得瘟疫病死了。得瘟疫死的人是不能埋的，只能用火烧。没了伯父伯母我无依无靠，我想都是那族长给害的，你烧了我的伯父伯母我就把你全家给烧了，一个晚上我真的就把他家烧了，从此离开了百色城。”
王大麻子看着乞丐说，“兄弟，我们还是同行呢，一样的叫花子命。后来我遇到贩私盐的一帮大哥，我就跟了他们。十四岁那年在望漠贩私盐时被几个税务兵拦住，把我们的盐挑子没收了，还把我们那帮大哥给抓了送到税务局关了起来，因为我年纪小，又没家人给我送礼打点没得油水可捞，就把我放了。我出来时特意留意了地形出入路，他们十几个兵住在两个房间里。那晚我偷偷地摸回税务局，趴到半夜，等他们睡熟后从狗洞里爬了进去，把他们的枪和手榴弹都给偷了，然后往房子里丢手榴弹，炸得他们七荤八素的。我和那帮大哥拿着枪就进了大山，当上了土匪。当然，不能一辈子总干土匪啦，后来就改行贩大烟贩私盐。大烟私盐可赚钱啦，当然也是玩命的事。嘿嘿，细，老子也不输给你吧？”王大麻子得意地说着他过去的经历，眉飞色舞的，炫耀着他的辉煌。我们不得不对他有些悚然。
王大麻子还继续吹嘘着他自己的种种恶行，到后来还有点像人话，“当然啰，过去做的那些事起先是生活所迫，饥饿的滋味，寒冷的滋味，被人欺凌的滋味没少尝过。乞丐，你应该都体会过了吧。后来那些事，嘿嘿，暗地里不知被多少乡人臭骂，我那几个婆娘也说我要积德行善，特别是那邱菊小蹄子说得更有道理，但哪能想变好就好咯。如今不同了，有千张国人打，走正道才有出息。哈哈，有敌人打好，没千张国人打我见了阎王还不知要在阴间会受什么酷刑呢？只怕是永世不得超生。哈哈，现在老子走正道，你们就放心跟着我王大麻子，有好日子过。”说完又打起了响亮的哈哈，马蹄子们也跟着哈哈笑起来。
王大麻子的善恶让我想起了先生给我们讲解《庄子》的蝴蝶篇，说庄子梦中自己变成了蝴蝶，醒来后弄不清到底自己是人还是蝴蝶，是蝴蝶做梦变成人呢还是人梦见自己变成了蝴蝶？当时先生说到这，自己也茫然了，问我们他是不是在做梦，在梦中给我们上课，弄得同学们哈哈大笑。
的确，人生就如梦一般，真真假假，虚虚实实。被龙门甚至是整个隆林人厌恶的王大麻子于我们有救命之恩，这里的几十条人命没有王大麻子只怕是一起过了奈何桥。他的一生也同样坎坷凄凉，现在他的善与恶我们都难以确定。我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从热血青年到奸细生涯，人们又怎样看待呢？沈娘和晓晓虽然宽容地说等我回去，但她们真的就能够容纳一个为千张军队效力的儿子和未婚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