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堡到诺弗克只有一辆公车,我背着高过头的大背包,沿着树林边的小路,穿过枯黄的平原,艰难的到达了大路边的公车站。
时近中午,除了偶尔经过的车辆,路上空旷的好像被遗弃的星球。背包斜靠在孤零零的站牌下,脚下是同样孤零零细长的影子,我扭头又看向古堡的方向,树林遮挡了一切,连最高处瞭望塔的尖端也淹没在高耸的树丫中。
昨晚,没有人试图进入我的房间,也没有人在天窗飞过,但我睡得并不好,一夜都挣扎在半梦半醒之间。戴森没有再出现,只在我门口放下了一只玫瑰花。早晨开门的时候,我看到铁青的地板上那抹浓艳的红色,突然有种想哭的冲动。
如果昨天收到这支玫瑰,我一定会欣喜不已,但是,人生是将来时,你永远不知道会发生什么,特别是昨晚之后。花瓣被我一片片的撕下来,在脚前散落一地。无论如何,我的决心已定,长痛不如短痛。
早餐的时候,,我跟管家交谈了几句,没再问任何类似于戴森去了哪里之类的傻问题。然后回房收拾行李,分几次运了出去。我很小心,没有让管家发现,或者他发现了,也没有声张。我总觉得他其实并不高兴我住在这里……
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我不由闭起眼睛,仰头朝着太阳的方向,直到公车的喇叭声把我惊醒。
车上稀稀拉拉坐着十几个人,有几个是跟我一样的背包族,脏兮兮的大背包放在脚边。不想靠着邋篱邋遢的男人和抖抖索索的老太太,我拖着包走到最后一排,坐在一个有亚麻色漂亮头发的女孩子旁边。
她正开心地笑着,跟旁边的男子说着什么,大嘴巴很有朱丽亚罗卜兹的影子,脸上几点小小的雀斑,很可爱。跟她说话的男子有着典型的北欧人轮廓分明的线条,暗金色的头发长到耳下,皮肤干净而细腻,笑起来嘴角有两道浅浅的纹路,跟女孩子很像。他们每人脚前都是一个大背包,比我的还大。
女孩子把包朝里拖了拖,让我能够通过,我感谢地笑了笑,却看见旁边的男人收敛了笑容,表情严肃地看着我,眉头微蹙,鼻翼轻轻的煽动了一下,好像闻到了什么不好的味道。他把包也往脚边拖了拖,不是为了让出空间,到好像要护着什么东西。
我下意识闻了闻周围,没有任何的异样,再看看自己的衣服,虽然沾染了尘土,但也还不至于有什么味道。再抬头的时候,男子已经转头朝了窗外,但我分明在玻璃窗的反影里看到了他的眼睛。还有女孩子,好像也突然察觉到了什么,朝旁边挪了挪。
见鬼了!为什么我总会遇到这么无聊的人,我闭上眼睛,懒得再看,随摇晃的公车一路晃到了诺弗克。
公车到站,我第一个跳下了车,在两兄妹掩鼻逃窜之前先跑了,虽然我根本不知道让他们侧目掩鼻的是不是我。我进了一家咖啡厅,打算在这里打发掉一些时间。深蓝的check-in时间是6点,我还有很多时间,也许太多了。
“嘿,你好。”两个大背包突然出现在眼前,我抬起头,意外的看到公车上那一男一女。“我们可以坐这里吗?”女孩子指指对面的沙发,男子站在她后面,居然面带笑容。
咖啡厅空荡荡的,不知道这两个人放着这么多空位子不坐,为什么偏偏要跟我挤一张桌子。不过我还是很礼貌的挪了挪桌上的电脑,“当然,请坐。”
“谢谢,”他们坐下来,女孩子伸过一只瘦长有力的手,“你好,我是杰西卡,这是我哥哥,埃伦,”她指指旁边的男子,“我们来自冰岛,是来旅游的。你呢?”
“你好,我是斯嘉丽,来自蒙特利尔,也是来旅游的。”我轻轻握了两个人的手,注意到他们不约而同的屏住了呼吸,鼻翼煽动。
“我们今天刚到,”杰西卡说,“对这附近一无所知,刚才看你熟门熟路的进来这里,就跟着你过来了,希望你不要介意啊。”
是这样?我含笑点头,却总觉得这两兄妹没那么简单。“不会,我一个人旅行本来也很无聊的,碰到你们正好可以做个伴。不过,我也来了没多久,这附近也不是很熟悉……”除了吸血鬼城堡和警察局,我心里嘀咕着。
“你一个人旅行不害怕吗?”杰西卡充满了好奇的眼睛盯着我。
“不会啊。”我笑笑,“我喜欢一个人旅行,自由。”
“说得太对了,我也想一个人旅行,但是某人总不允许!”杰西卡皱皱鼻子,偷偷指了指旁边的埃伦,埃伦看也没看她,他的眼睛自始至终都在我身上。我避开他的眼神,被杰西卡的表情逗得笑起来。
我没有兄弟姐妹,自然也从来不知道被哥哥疼爱的感觉,从小一个人独来独往惯了,看着杰西卡,我突然有点羡慕。
“几位想好点什么了吗?”女招待走过来,甜美的微笑在看到我的时候瞬间凝固了。又是一个我涉嫌谋杀的知情者,我垂下眼睛,仍注意到她悄悄往两兄妹那边移动了几步,有意拉开跟我的距离。
“她认识你吗?怎么好像故意躲着你?”杰西卡看着招待走远了,才悄声问我。
“不知道啊,反正我不认识她,可能她看我不顺眼吧。”我耸耸肩,偷眼看看埃伦,自始至终,他还一言未发过。
招待端来了我们的饭,把沙拉放在我面前,手竟然微微的颤抖着。我没什么胃口,叉了一片黄瓜,看着杰西卡兴高采烈的切着肉派,浓香随着热气扑鼻而来。埃伦面前是一份汉堡,正往薯条上倒着番茄酱。
“好漂亮的戒指。”我看着他右手食指上那枚金色的指环,脱口而出。那是刚才晃了我眼睛的戒指,中心碧绿色的宝石周围是一些古罗马符号样式的花纹。杰西卡右手食指上也有一枚,只不过宝石的颜色是天空一般的蓝色。
“嗯?谢谢,”埃伦第一次开口说话,带着轻微的小舌音,“这是爷爷传下来的。”
“是爷爷的爷爷传给爷爷的爷爷传下来的!”杰西卡含着一嘴的食物在旁边忙不迭的插话,被烫的张牙舞爪,急忙抓了可乐大口的灌进嘴里。
我们安静的吃完了饭,我和杰西卡时不时交谈两句,聊聊旅行的经历和诺弗克的景点,埃伦偶尔插两句话,大部分是为了纠正我们的历史和地理错误。
实在没有胃口,我终于放下刀叉,靠在沙发上,盘子里仍然剩了一大半的沙拉。
“你吃得太少了。”埃伦说。
“今天胃口不好,通常我吃得都很多的,”我羡慕的看着杰西卡扫干净了盘子,连一点残渣都没留下。“你们一会有什么计划?”我问埃伦。虽然仍然不知道他们刚才在公车上奇怪行为的原因,但我直觉他们不是坏人。
“先找个地方住下来,然后随便转转。你呢?”
“我也要去check-in,然后……我也不知道。”
“你不知已经来了好几天了吗?怎么还要check-in?”
“我之前住在朋友那里,今天刚搬出来,”我回答的面不改色。“主要不想太麻烦他们。”
埃伦点点头,杰西卡喝口水,终于空出了嘴巴来说,“那我们应该还有机会见面的哦。”
“应该吧……诺弗克只有这么小。”我轻声说。
我们在餐厅门口告别,杰西卡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又在我左右脸颊狠狠地亲了一下。我不太习惯跟陌生人如此亲密的接触,但还是微笑着接受了。杰西卡让我想起了安妮,那个远在千里之外的我唯一的亲人。虽然只认识了几个小时,这个来自世界另一头的女孩子却让我有着莫名的好感。
“一个人出门在外,要好好照顾自己呀。”她拍拍我的肩,笑嘻嘻的说。
“我会的,”我冲她眨眨眼睛。
“我有预感,”杰西卡凑近我的耳边,悄悄说,仿佛故意避开旁边的埃伦,“我们很快就会见面的。”
我不解的看看他,又看看埃伦,看到他也冲我张开了双臂,我有些别扭得接受了他的拥抱,他的胸膛旷阔而坚实,结实的双臂轻轻的环抱着我。
“自己当心,别太冒险了!”他俯下头在我耳边轻轻的说,淡淡的语气仿佛洞晓了一切,我怔住了,还未反应过来,抬头发现他们已经走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