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不是我不明白
①
在[Eyes]的生活虽然每一天都忙碌,但这份工作是她喜欢的,也不会觉得日子难过,每一期主题下来,她都会认真准备,认真采编,做好一期一会。
淋过一场淅淅沥沥的小雨,雾霾灰溜溜地走了,阳光普照,冷空气却变得越来越亲近肌肤。靠近涌金广场、位于西湖大道的碧桃咖啡馆在阳光中愈显得小清新,得知本期的主题是咖啡,林兮立即想到了这家“留住时光味道”的小店。
不多见的石库门,老砖墙上的招牌泛着岁月的淡青色,推门而入,周遭尽是老古董和杂货,临近大门的两个区域,店主用老式收音机、打字机、烛台等有年代感的摆件,将一张张桌子围成小天地,也许正因为这铺面而来的怀旧气息,让人仿佛穿越民国时代。
林兮点了一杯最受欢迎的单品,盆栽咖啡,焦糖咖啡打底,上面叠着一层薄薄的奶油,然后再撒上饼干屑,顶层浮着一枝小巧精致的薄荷给整个单品添加了一丝生气。透明的玻璃杯印出层层叠叠的颜色,她忍不住趁热呷了一口,饼干、奶油和咖啡融洽的柔和甜味,让人的心跟着味觉慢慢舒缓下来。
她很少喝咖啡,这是第一次来碧桃,正想起身转悠转悠,不曾想遇到正从石库门走进来的贝小念和杨航。
贝小念看见林兮转身就想逃,杨航一手抓住了她然后走近林兮,林兮惊讶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现在是什么情况。
“我和贝小念交往了。”杨航露出好看的笑容对林兮说,贝小念扯扯他的衣角不安地看着林兮。因为杨航和兰青的关系,贝小念怕林兮会心有芥蒂。
……。
“喂,林兮,你听我说话了吗?”杨航在林兮眼前挥挥手,林兮听得很清楚,只是一时还不消化他们之间的关系。他们的进展是有多快,杨航来到编辑组也不过一个多月,他们已经相恋了?
看林兮没回答,贝小念急切地拉着林兮就往外走,她一个劲儿地低头向林兮道歉。
“对不起,兮儿,我不是故意不告诉你的,因为他是兰青的表弟,我怕你不开心,所以想过段时间想想怎么告诉你比较好。如果你介意不想我们交往,我肯定立马分手,真的,你千万别不开心好吗?只有你对我最好了,我不想因为别人让你不开心。”
听着贝小念的话,林兮“噗嗤”一声笑了,她胡乱地拨了拨贝小念的头发说,“傻瓜。”
她何德何能,有贝小念这样的亲人。
杨航站在石库门后面,清清楚楚地听到她们的对话,贝小念和林兮的感情,从一开始他就知道,所以他不知道他这样做对不对。林兮这种女人,他第一次接触,她完完全全在他以往接触了解的女人之外。对,他第一次觉得搞不定女人,林兮在他心里简直是个另类,不爱说话,不爱搭理人,没丁点儿女人该有的胭脂气味。在回复兰青的电话里,杨航用了无法形容的语言形容了林兮,“姐,我觉得她根本当不了你的情敌,如果我是姐夫,打死我都不会喜欢这种女人,太没情趣了。”
②
自从贝小念和杨航在一起之后,林兮一个人呆在家里的时间变得越来越长。平时的空闲时间贝小念想陪她出去走走,但她还是拒绝了,贝小念好不容易又开始恋爱,她不能再做绊脚石。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杭州这一座小城下得雪开始纷纷扬扬,电脑屏幕右下角不时会蹦出一点断桥残雪的腾讯新闻图,她的日子似乎一直都是这样足不出户。
其实这样的平静对于从小随着家人奔波不定的她,挺好。
她太渴望安稳与爱了。
设计好最后一版咖啡主题版式,林兮伸了伸懒腰,办公室只剩她一个人,连灭绝师太刘婫今晚也有约。她的视线看向办公桌上摆放着的一个红彤彤的蛇果,一个人可以做点什么呢?苏继胜和裘梦昨天便已去上海出差,她想了想之后还是决定回家。
林兮捧着笔电靠在客厅的飘窗,从阁楼往外看去,窗外还下着小雪,到处有烟花绽放的景象,QQ音乐一首一首播放着梁静茹的歌。
圣诞节下雪了。
她收回思绪,在百度搜索引擎上敲出花尹两个字,底下显示12800000项相关结果,她浏览了一下他的最新动态。
她一遍一遍点开浏览器,耐心开心地浏览着他的新闻图,他的微笑携带着月牙湾的眼眸连成一个好看的弧度。宇宙在他的眼角缩小成一颗泪痣,银河在他的唇上旋转成两片唇纹,他的肩膀在侧面看起来拢成清纯而又动人的弧线,在她的视界舒张的温暖像一团棉絮在她的胸腔遇水膨胀。
她啃着苹果刚看完花尹最近的一部电影,就听到贝小念开门的声音,贝小念急匆匆地换上拖鞋喊着林兮的名字走近客厅。
“小念,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林兮走下飘窗,嘴里还咬着苹果含糊地问。
贝小念看见林兮立马冲过来拉住她的手。
“兮儿,我有事情和你说。”
“什么事情啊?不急,慢慢说。”林兮咽下苹果,看着贝小念灼热的眼神。
“你一定要保持平静的心情听我说。”
“恩。”
……
“说呀。”林兮看着贝小念欲言又止,实在是吊人胃口。
……
“不说我走了啊。”
……
“唐易信和兰青没有在一起。”在林兮刚刚要转身的瞬间贝小念终于说出了口。
……
什么情况?
林兮全身似乎都失了力气,手里的苹果“咯噔”一声掉在了地板上。
……
他们没有在一起?这是假的吧。林兮过滤又过滤,过滤了好几遍贝小念的话还是不相信。
兰青不是喜欢他吗?他不是一直都喜欢兰青吗?为什么没有在一起?不是住在一起了吗?
思考了很久,林兮还是不明白。
“你怎么知道的?”她捡起苹果问贝小念
“杨航今天带我去了兰青家里,我们一起吃了个饭。”
“兰青家里?唐易信和兰青不是住在一起吗?”上一次在他家她明明看到的。
“哎呀、那是兰青刚回国,还没找到住的地方,暂时住在唐易信家里。我说兮儿,你到底是哪一只眼睛看到,觉得他们是夫妻住在一起啊。”贝小念哭笑不得地问。
“两只眼睛都看到了啊。”林兮一副纳闷的表情。
“兮儿,你那哪是两只眼睛,你都四只眼睛了。”贝小念哭笑不得地轻轻敲了敲林兮的镜片,“我看给你几只眼睛都没用,你打心眼儿里就觉得他们一定会在一起,这种心理,你一定得改改!”
……
爱情,在她的眼角覆灭,又在别人的嘴角苏醒复生。
舌头打了个转,又回到最初。
③
林兮躺在床上,床单很白,她看着这座城市,城市很美,她想着她的爱情,她要不要该不该主动追。
那一夜,她想了很久很久很久。
她并不是一次都没告诉过唐易信她的心情,她想起认识唐易信第一年的时候,曾试探性地问他有没有喜欢的人,他回答,他还不想谈。第二年,她也曾尝试想要告诉唐易信,她正疯狂地喜欢着他,可是话还没挑明便知道他喜欢了兰青。第三年,所有人都看出她喜欢唐易信,唐易信也曾问过“你是不是喜欢我”这样挑明的问句,而她却竭力地逃避这个问题。
那次她问他,“怎么突然问这个?”他回答,“不是突然,是一直想问。”
“那为什么现在问?”
“以前怕你回答不了。”
“现在就不怕吗?”
唐易信再无回答。然后她慢慢发现了唐易信的疏离,直至第四年毕业,他们之间淡漠地连普通朋友都不如。
……
什么样的人,才能与秋水共秋色;什么样的情,才能百炼钢化成绕指柔。她从未真正放下唐易信,她甘心吗?这场走得如此惶恐、如此唯唯诺诺的爱情,她甘心吗?
她的退弱,她的忐忑,她的害怕,她的羞愧,全部是因为她爱他。因为爱他,所以她不敢逾越半步关系,害怕一旦说破,就连一句问候他都不再给予。他们之间的感情,薄得就像一张随时随地可以撕破的纸张。但是,她真的甘心吗?
不甘心。
一个人真的好孤单,虽然有贝小念,可是她总要有属于自己的家,她不能一直依赖她的陪伴。她如果不能真正放弃唐易信,定无法开始往后的新生活。
一夜难眠。
……
林兮起床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她正想喊贝小念、突然想起昨晚她说杨航今天带她去过圣诞了。“哎”,心里重重地叹了一声,果然陪伴是人之所必须。
吃完午饭,她靠着飘窗,窗外依然下着雪,周围一片白茫茫,她依旧纠结着要不要去找唐易信。
林兮思绪飘渺地随意翻阅着膝盖上旧黄的书,反应过来的时候才发现什么都看不懂,合上书,封面三个黑大字写着《道德经》,上一个房客留下的遗本。
她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思绪依然是要不要去见唐易信,她拿着扫帚打扫房间,脑子依然想着要不要去见唐易信,她给自己做晚饭的时候,依然是要不要见唐易信。
她懊恼地一股脑儿横躺在飘窗的沙发上,点开QQ音乐任意它播放,然后挑了一本《胭脂盆地》。
音乐正播放着Fish的《三寸日光》,她还未打开《胭脂盆地》,封面上的话就刺激了她。
若我看倦了风景,走累了路,你是否愿意变成酒色的石头,让我把余生靠一靠……
艹……。
她在心底深深地喊了一声,歌声唱得这么幸福,文字写得这么幸福,她想像着和唐易信的“三寸日光”手舞足蹈笑出了声。
反应过来的时候抽了自己一巴掌,犯二!
她突然起身,回房间取了件军绿色外套,穿上雪地靴,开了大门,撑开淡棕色的雨伞。
你若盛开,清风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