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怀秀发了高烧,一连几天都迷迷糊糊的,她有种被烧坏脑子的感觉,要不然那原本冷漠无情的小叔叔怎么会用那种纠结不已的眼神看她?
噢!
她一定是眼花了,林怀秀一闭眼,又看到林臻冷漠着眉眼让人将她丢进游泳池的样子。
对嘛!
这才像小叔叔你的风格!
身上忽冷忽热,喉咙里仿佛被灌了辣椒水,一阵干哑发疼,满肺腑都是热热的空气,燥得人浑身酸疼。
模糊中,她感觉到自己正靠着一个宽厚有力的胸膛,正能量源源不断自后背传来,稍稍驱散了一些噬骨的冰寒,却又多了些本能很抵触的情绪。
林怀秀动了动,耳边传来轻斥:“别动!”
林怀秀不动了,耳边的那个声音又道:“张嘴,把药吃了。”
林怀秀张嘴,把那一口苦苦的药丸吞下肚子。
“乖!”温柔的声音还未消散,额头便传来一阵柔软,林怀秀一个激灵,眼角便滑下两串清泪。
“唉!你什么时候才能……”
轻声的呢喃仿佛来自天边,脸上有被轻吻过的痕迹,随后她便被放平了身子,躺进了一个温暖而宽厚的怀抱。林怀秀贪婪地蹭了蹭,熟悉淡雅的气息传来,仿佛带着奇异的魔力,宁静而安稳,不大一会儿便又沉沉地睡了过去。
林怀秀再次醒来的时候,是在一个落日昏沉的日暮时分,一大群倦鸟纷然归巢,铺天盖地卷来叽叽喳喳地在空中华丽地转了个圈儿,又飞走了。
房间里很空荡,有沙沙沙的声响,林怀秀抬眼环顾一周,发现自己不知道在哪儿,床侧坐了个人,穿着白色工人装,年纪略大,正靠在床头柜上翻阅一本厚厚的书籍。
那个沙沙沙的声响,正是放在床头的一个小型沙漏,挺古朴的风格,纯木质手工很精细,里头的沙子已经漏掉了一多半。
林怀秀才刚动了动,那个穿工装的仆人惊觉,忙丢下手中地书籍,一脸关切地问道:“小姐,您醒啦。”
林怀秀想说话,可喉咙干哑得要命,无奈指了指自己的喉咙,仆人马上明白,起身倒了被温水送到林怀秀嘴边。
“小姐,您先喝点蜂蜜水,可以解渴生津。”
林怀秀就着杯子喝了大半杯,才心满意足地松了口。
“谢谢!”
“不客气,小姐,我是阿春,专门负责照顾您的。”
“阿春……”
“先生说,您要是醒了就马上电话通知他,我这就去喊方医生进来给您检查,顺便通知先生!”
阿春说着就要往外冲,林怀秀忙拽了她的衣袖,“你们……先生是……”
“小姐,您忘了之前您掉到游泳池里是先生把您捞起来的吗?您已经高烧三天了,多亏先生喊了方医生来,您才没落下什么病根儿。”
“我是被人丢下去的……”
“啊?”
“哦,没什么。”林怀秀摇摇头,微笑了下,阿春狐疑地出去了。
林怀秀瞪着天花板,想到之前爬窗子想要吓唬那两个门神,却被林臻勒令松手,眼睁睁地看着她从二楼摔下去,还不止,居然还让人直接将她丢进游泳池,那冷酷的样子怎么看都是想她死的节奏啊!
既然她都已经要放弃生存了,却又煞费苦心地救她起来做什么?
是觉得他折磨得还不够么?
林怀秀冷笑,许多不堪回首的画面横呈脑海,心逐渐地就冷了下去。
晚一点的时候,方医生来替林怀秀做了检查,结果一切正常,只是身体比较虚,躲休息几天就好了,右手臂上的伤也做了处理,缠上了厚厚的绷带。
阿春又端来饭菜,都是比较容易下口的清粥小菜,林怀秀随意吃了两口,感觉到自己就像个困在笼中的小鸟,望得见蓝蓝的天空,却永远无法再次翱翔。
虽然阿春总说先生如何如何紧张她,可自林怀秀醒了以后,形形色色的人中,一直没见到过林臻的影子。
其实林怀秀很期待见林臻的,她有好多话要跟他说,还有很多问题要问。
比如他为什么不直接让她死掉?
比如那个刊登了她艳照的杂志和他有什么关系?
比如他为什么要把她关在这里,却又避而不见?
比如她很想知道何浔的消息,也放心不下在医院的卢峰,她就这样被抓了来,小远那个可怜的孩子怕是要急疯了吧!
阿春曾经说过,先生很忙很忙,她在这座别院里工作了好几年,见到先生的次数也是局指可数,可最近却频繁出现,加上先生平时冷淡疏离的个性,让工人们无端端生起一丝恐惧。
林臻本就是阴晴不定的人。
这一点林怀秀最有话事权,毕竟她曾经与林臻在同一个屋檐下相处了十六年。
在这十六年中,林臻鲜少有活泼开朗的一面,绝大多数的时候都是一副沉默硬冷的样子,冷漠得令人不敢直视。
但这并不代表林臻没有温情的一面,至少在林怀秀面前,林臻不会吝啬自己的笑容。
其实他笑起来挺迷人的,就似寒冬过后,春日里的阳光,褪去冰寒,迎来春花,有一种令人之着迷的慵懒和惬意。
这也是林怀秀为之着迷的原因之一。
另一层原因则是,在那所孤寂的房子里,每当夜晚来临,喧嚣褪去,林怀秀就会有一种被世界遗弃的感觉。而那个宽厚而温暖的胸膛则是每个夜晚中,她的身和心最为踏实和安宁的港湾。无论多晚,林臻都会回来,然后踏上清浅的步伐,走到她的房门前,用最有力的臂膀拥抱她小小身体,然后用自己的体温温暖为等他而冰凉的身躯。
这个习惯一直持续好多年。
直到林怀秀感到自己再也无法心安理得地在他怀中睡去,直到她终于将这一份纯真亲手埋葬,那些曾经的温暖也只能在梦里偶尔温存一下她寂寞腐化的灵魂。
爱一个人其实很辛苦,恨一个人更加辛苦,而对一个人爱恨不能则是无尽的痛苦。
由某个层面来讲,林怀秀应该是对林臻恨之入骨,林臻抢夺了林怀秀的家产并且将她的父亲林奇气死,这对于本就亲情淡薄的林怀秀来说无疑是最大的打击,更何况,林怀秀曾经拿自己做赌注,想让林臻收手,可是一切皆成了枉然。
林怀秀的父亲在林臻宣布接管林氏的同一天过世了。
林怀秀看着电视中直播的盛大典礼,孤身一人守在父亲冰冷的尸体旁,心也就跟着那电视上张温雅淡漠的面孔一起埋葬了。
一连几天,林怀秀在刘管家的协助下完成了父亲的葬礼,清冷的奠堂前冥纸飞散,白幡迢迢,冷风呼啸,烈火缭绕的铜盆前只有她一个人默默地烧着纸钱元宝,送着唯一的亲人离开。
虽然林奇并没不是个合格的父亲,他给予林怀秀的关爱更是因为妻子的关系少之又少,可他至少是林怀秀在世上唯一的亲人,而今这唯一的亲人也离她而去,她真的是孑然一身了。
或许说林臻还算其中一个,但是林怀秀自己明白,林臻这个人或许在很早以前就已经被她剔除出亲人的行列,而即将取代的位置却是她连说都不敢说出口的秘密。
纵然这个秘密最后还是被公诸于世,也令她受到该有的责罚,于她却是不曾后悔过。
唯一后悔的,怕是不该把自己当赌注奉献给那个本就冷酷无情的人吧。
“听说你最近很想见我?”
清冷的声音传来,房门被推开,林臻斜靠这门扉抽出一支香烟,走廊上昏黄的灯光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房间里只点了一盏小台灯,看起来还是黑漆漆的,有种空洞的感觉。
林怀秀连忙从床上爬起来。
林臻抽一口香烟淡淡地看着她,目光深邃迷离。
林怀秀原本有好多话要说,但是一见到林臻,忽然又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林臻夹着香烟缓步走进,犹如优雅的波斯猫,每踩一个步伐,都在空寂的房间里留下格外清晰印记。
林怀秀有点紧张,放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尽管曾在心里设想过无数个开场白,但却没有一个好用,只得瞪着一双大眼睛呆呆地望着林臻,看着林臻在她面前坐下,床铺有凹陷下去的痕迹,然后他的手就穿过她的黑发,将她的半边脸整个纳入掌心。
“我不是来了么,怎么又不说话了。”
“还是……,你根本就不想见到我?”
又沉默少顷,林臻笑笑:“如果是这样,那我还是走好了。”
“等等。”林怀秀忙抓住他欲离开的手,有些眷恋地蹭了蹭,道:“可不可以……”
林臻抬眉。
林怀秀垂下双眸:“可不可以放我走?”
“放你出去再为林家多添点耻辱么!”林臻揪着林怀秀的头发将她提到面前,面色愠怒,方才的温柔顷刻不见。
“小……小叔叔……”林怀秀捂着被揪得发疼的头皮,泪水连连。
林臻冷冷扫过林怀秀是脸,从眉到眼再到唇,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别,做,梦,了,林,怀,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