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上清院的绿树繁花间,清风领着皇上匆匆疾行。
多少树木,怪石?多少荆棘丛生的曲径通幽处?多少茅庐院落?
皇上也走得迷乱了。
“嗨,前面那些大院子,我也向来住过的,倒也不见怎么稀奇古怪。就不知道你们这里内院,还会如此难走!这老神仙也会折腾!不知道你们得走多少遍才能记住?”皇上方才焦躁沉重的神色倒被这孩子领着走这走不完的迷路,给冲淡了。
清风在前面略略回首,脚下仍然不停,淡淡答道:“这上清院从里到外皆是按伏羲八卦布列的格局,处处都是一般一样,单是记忆,却是走不通的。皇上住的那里,却是叫做光明正大,但你出了那院子,没有人带着走,外人绝就走不回来的。”
皇上点头,紧走两步,赶上那孩子牵住手问他几岁了,叫什么名字,来了几年,家是哪里的。
清风回说“三岁就来的,如今七岁了,已经记不得家在哪里了。”
皇上心里叹息一番,又问:“老神仙此番叫你领路,却是去见什么人?”
“请陛下恕罪。小童也不知他是谁。”
皇上不再说话,两个穿山过水,匆匆赶到一座院子,一带破破烂烂乱石砌就的皑皑围墙,中间一个门楼,高悬“竹影横斜”四个大字。门口守着两个童子在下棋。
刚进院门,一阵清风徐来,果然一院竹影,斜斜立在满院青苔之上,幽然如画,全无一点凡尘。
穿过青石小径,来到东边廊下,翠竹丛后,却是一座精致茅庐,一个小童手里捏一枚竹笛,酣然在窗下睡去。
清风要喊他,皇上阻住了。
清风过去,轻轻推开虚掩的竹门,皇上疑疑惑惑地走进去。
不及环顾。
那茅庐之中,竹榻之上,恬然入梦的,是谁?
粉嘟嘟一团圆脸,堆两朵红云,唇如樱桃,不点自红,浓眉微蹙,诉说多少痛楚辛酸?
豪猪!我最爱的孩子!
这是梦吗?还是虚妄的幻觉?
他不敢出声,轻轻走过去,生怕惊醒那孩子!惊醒这恍恍惚惚的梦!
豪猪!好孩子!父王无能,使你小小年纪,竟遭受如此劫难!
他的手颤抖着,轻轻抚上那孩子的小脸!
泪如雨下!泪如雨下!
是做梦吗?好像下雨了?
不!不是雨水。
是谁?
伏在他身上轻轻地哭泣!
“父皇,父皇!”
刘治抬起头,满脸是泪。
刘一笑了,伸出左手,轻轻抹去父皇眼角的泪,甜甜地说:“父皇,儿臣只是睡一会儿,你为什么这么难过?”
“豪猪!好孩子!你真的没事啦!父皇可吓坏了。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刘治几乎语无伦次。
刘一笑嘻嘻说:“不知道为什么,一觉就睡到现在。太子哥哥和二哥哥他们呢?真是丢脸!和他们一起出来打猎的,怎么就睡着了?害得父皇担心,儿臣罪过啊!”
刘一说着就要爬起来,刘治一把按住他,连连说:“你不用起来,多睡会儿就好,只要你安然无恙,父皇怎么会舍得怪罪你这只神气活现的小豪猪呢?”
刘治话没说完,忽然惊讶地瞪大眼睛,看着刘一的左手,一动不动,仿佛木了。
握拳小王子!
从生下来就紧紧握住,招聘天下多少神医名家都无济于事,七年以来从来不能伸开的左手,为什么方才还替父皇抹眼泪?现在还紧紧抓住父皇的手指,仿佛没事?
“豪猪,你告诉父皇,你们打猎时,没有发生什么事吗?”刘治疑惑地抓住儿子的左手,仔仔细细看了又看。
“没有啊,父皇,不过我刚才就做了个梦,梦见祖爷爷说,叫我从今就不要回宫里去了,跟着上清大人修道学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