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岁那年,家旺读四年级。6月份的一个星期天的早晨,家旺照例揣着一本书赶着牛上山。那天家旺带的是老舍的《骆驼祥子》,这本书是找驻在村里的一个上海知青借的。家旺被祥子的故事深深感染着,他的心力完全倾注其中,思想则随着祥子的人力车向前飞奔……看了一会书,感觉喝了,家旺便想去摘野果吃。
山谷里长着许多野果,有一种形状和颜色都有点像草霉但比草霉个子小一些的野泡,酸酸甜甜的,很好吃。家旺口馋,只顾伸手去摘野泡,却忘了脚下的危险——一脚下去,正好踩着一条毒蛇的尾巴,那蛇一转头狠狠地在家旺的小腿上咬了一口。
一阵剧痛袭过,家旺意识到踩到什么东西,本能地将脚一抬,那蛇哧溜一下钻进草丛,消失无踪。家旺只看到蛇的一点模糊的影子,是什么蛇,长什么样,一概不知。
家旺懊恼地坐在地上,将裤腿提起,只见右踝上方有两个清晰的牙印,伤口流血不止,周边红肿,钻心地痛。家旺知道被毒蛇咬伤的危险性,心里害怕,腿又痛得要命,眼泪涮涮地流下来。
家旺哭了一会,想想山上一个人影也没有,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哭也没用,必须赶紧回家。他顾不得在山上吃草的黄牛,抱着脚一步一步往山下挪,幸好半路上碰到上山砍竹子的刘三大伯,才被背回家中。
“李排长,李排长,你儿子被毒蛇咬啦,快来!”刘三伯的一只腿刚进家门,就扯着嗓子大喊起来。
李模立正在屋后清理牛栏,听见外面喊得急,连忙丢掉手中的耙子,光着脚跑出来,一身脏兮兮的,一眼看见趟在竹椅上的家旺和那肿胀的右腿,才明白了怎么回事,慌忙对刘三伯说:“快帮我打盆井水来!”
说完跑进屋里,倒水洗了下手,拿来了一条破布条和一把剃猪骨用的小尖刀,将布条绑在家旺右大腿上,拿起尖刀看了看,又转身进屋,提来一笺点燃的煤油灯,一手还端着一碗用红薯和稻壳等混合在一起烤出的土烧酒,将刀尖在火苗上烧了一会,移开,嘴里含口酒,噗地喷在刀口上;又含口酒,然后放下酒碗,抱起家旺的腿,将酒喷在发黑发亮的伤口上,盯着家旺的眼睛说:“忍着点啊,小子!”
看着那明晃晃的尖刀,家旺已顾不得害怕,咬着牙,闭着眼,缩着脖子,只求那一刀早点下来。
刘三伯端了一盆清水进来,说:“家旺,别怕啊,一会就好。”
只一会儿功夫,家旺被蛇咬伤的新闻便在小村里传开来,在家里没事以及在附近地里干活的村民纷纷跑来看热闹,叽叽喳喳地议论着。有几个人进来帮忙,李父对进来的三婶说;“请三婶帮我去把孟叔叫来,顺便去二姑娘那里通知他娘。”
李父蹲在家旺对面,左手抓着家旺的右脚腕,右手拿着尖刀,在家旺右小腿上的伤口处比划了几下,然后示意身边的两人按住家旺的大腿和身子,稍作停顿之后,鼓起勇气一刀下去,划开了一条一寸来长的口子;又垂直里划了稍短的一刀,血涌出来,像个红十字。
当父亲那一刀下去的时候,家旺本能地哆嗦了一下,但随后便是一种畅快的感觉,好像用刀子切开一个萝卜时才有的那种畅快。家旺睁开眼睛,见黑红的血液从十字形的刀口流出,父亲正用井水冲洗,并不时用双手用力挤压。洗了一会,见血还很黑,怕毒排不干净,又改用嘴去吸……
这时候疼痛有所减轻,但头却晕得厉害,恶心想吐,全身泛力……家旺于昏昏沉沉中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