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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三个月后,初阳生日那天,“Ashes of time”开张了,当日顾客盈门,几乎踏破门槛。差不多所有的朋友都来凑热闹,来一拨走一拨,不为来看书吃东西,只为增加人气添砖加瓦。这里本来就是黄金地段,客流量大得惊人,再加上别有创意的布置,的确有足够吸引人的资本。因此,新晋老板娘初阳忙得不可开交。

好不容易忙完了一天的工作,几个员工都下班回家了,初阳一个人坐在吧台内清点营业额,头一回体会到了数钱数到手抽筋的感觉。

忽然脑海里闪过一副漫画,那是十八岁生日那天,她画的那个愿望——“未来的一天”,后来被挂到了梦想谷的许愿树上的那副。梦想,许愿,到底不过是镜花水月一场空。如今所有的一切都如当初想的那样成为了现实,唯独最重要的那个人,已经不在了。楚河,今天是我二十七岁的生日,你缺席了,我将来的每一个生日,你都要缺席了。想到这里,她的眼泪漫上了眼眶,这一刻,她特别特别想他。

正想得入神,门口的风铃响了,有人推门进来了。

“不好意思,小店打烊了,请明天再来。”她急忙擦去眼泪,迅速站起来,朝门口露出歉然的笑容。可当看清楚来人时,她又一屁股坐了回去,“我还以为是客人呢,怎么才来,我都准备关门回家了。”

“我就是客人呀,还有什么好吃的,赶紧都端出来给我尝尝。今天你店开张,为了来捧场,我可是刚谈完生意就从日本飞回来,下了飞机就直接往这儿奔来了。”文骄麟将手里的袋子往吧台上一放,坐在高脚凳上道,“你也饿了吧?刚刚路过‘旺记’,给你买的极品海鲜炒粉丝外加极品牛肉汤,赶紧趁热吃了。”

初阳从保鲜柜里取了一份芝士派和一份抹茶慕斯端给果然一脸风尘仆仆的文骄麟,又转身去研磨焦糖玛奇朵,听了他的话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后问道:“怎么都是极品?好像没听过他们有卖啊,难道是新产品?”

“哈哈,确实是新产品,而且我是唯一的顾客,因为是我要求特别加了几种你爱吃的料,这不成极品了么?”他一边狼吞虎咽一边解释。

听了他的话,初阳的肚子很配合地叫了几声,坚持着端上咖啡后,立马投入到大快朵颐的行列中去。

完全不搭调的两类美食,此刻显得异常和谐,两个人边吃边聊,说说笑笑,初阳原本低落的情绪又恢复了高涨。

“今天说实话,真该好好谢谢你。”

“谢我?这顿夜宵可值不了几个钱,远远比不上这个。”他指指面前已经快清空的餐盘。

“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今天来的客人里面一半都是你号召来的吧?”

“区区小事,何足挂齿。让那些个没文化的俗人也上你这儿来熏陶熏陶,修身养性,净化心灵,去去平日里的野蛮粗俗,该他们感谢你才是。”见初阳还是一副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他的表情,他赶紧踩刹车道,“好了,我举手之劳而已,你就别跟我这么见外了,再说可就是矫情了啊。来来来,前两天刚听了一个笑话,说给你听。

一个很漂亮的姑娘上了公交车,她想找个位置,可是车里的座位都满了。旁边一个小伙子看见了,马上起身让座,姑娘赶快从包里拿出一张纸巾在座位上擦了又擦,才坐了上去,连声谢谢都没说,小伙子很不爽。不料那漂亮的姑娘刚坐上去就放了一个响屁,姑娘很是尴尬,小伙子忙说:小姐你真是讲卫生,用纸擦了半天还嫌不够干净,还要再吹一下。”

初阳笑得前俯后仰不说,吃的都差点儿喷出来。见她脸上又有了往日熟悉的笑容,他有一瞬间的恍惚,就好像跨过了这些年的光阴,又回到了年少的时光。他愣愣地看着她,忽然伸出手去,握住了她的手。

笑声戛然而止,世界陷入寂静。他一直陪在她身边,说不求回报那是谎言,他所求的唯一回报,就是她的爱。历经千山万水的她,会愿意吗?楚河离去不过大半年,此时此刻,是合适的时机吗?于是他最终并没有开口说些什么,只是无言地抓着她的手,将她望着,像是要透过双眼直抵内心最深处。很快明白过来他依然没有将自己当做普通朋友看待的初阳回避了他的凝视,却并没有随即将手抽回,握在一起有多久?十秒?二十秒?还是半分钟?可最终,她还是缓慢却又坚定地挣离了他的束缚。

气氛一下子变得暧昧而又尴尬。

“很晚了,我们走吧。”初阳说完也不看他,就开始收拾。

随后两个人都沉默着,锁门,上车,回家,一路无话。

下车后,初阳走了几步又折返回来,对眼里燃起希望的文骄麟道:“路上小心,再见。”随后,再也不看他重新黯淡下去的眼睛,头也不回地走进了楼道。

文骄麟坐在车里,看着她房间的灯亮了,许久之后,又归于黑暗。他既后悔又不甘,终究还是忍不住发了一条信息给她——我们之间,还有没有可能?

这条消息他差不多花了十几分钟才发出去,反复研究语气和措辞,打了又删,删了再打,最后发了这么一条。按下发送键后,又对自己非要在这种时候追问一个所谓的结果感到懊悔,可追又追不回来了,只能傻等回复。心里很紧张,就怕收到“没有”两个字,那以后该怎么办?还能做朋友吗?还能自如相处吗?他感到窝囊,老头子要是知道,非嘲笑他没用不可。笑吧笑吧,他文骄麟这辈子就栽在夏初阳手里了,没办法。边思绪万千边左等右等,万万没有料到,这个问题自此就再也没有得到回复。

她到底是什么意思?顶着一头问号的文骄麟无奈之下,只得驱车离开。楼上,初阳静坐在黑暗中,望着他的车消失在了转角。十二点还差一分钟的时候,她又收到了一条他的消息,只有四个字——生日快乐。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楚河一周年祭日到了。一直以来,她都没有勇气去面对那块冰冷的石碑,她怕自己会受不了,宁可骗自己,他还像以前那样忙于在各地飞来飞去,而不是永远消失不见。可今天,她想去看看他,一年了,是该去看看,他住在什么样的地方。

当天,一大清早,初阳就出门去了梦想谷。当她又一次站在许愿树下,仰头望着树枝上无数美好愿望的时候,心境已与当年相去十万八千里。无端端地想起了一首诗——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几乎是一眼就认出了当年她亲手挂上去的许愿瓶,依旧高高挂在最顶端。没想到荒废了这么多年,自己身手却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差劲,几分钟后,许愿瓶再次落入了她的手中。绳子的颜色已经完全褪去了,她小心翼翼地打开封口,取出折叠得整整齐齐的漫画,看到上面的内容和签名时,很久不曾流过的眼泪还是落了下来。

从梦想谷回来之后,初阳又去找了任欢颜,将一张薄薄的信笺交到她手上:“欢颜,拜托你一件事。这是楚河走之前留下的几句话,帮我请个人作曲,再找个合适的人,好好把它唱出来,做成唱片再给我,好吗?”

她在一个月之后拿到了这张制作得无比精美的EP,曲风柔美哀婉,听者落泪,闻者伤心,一如她的想象。演唱者,是新晋歌坛人气小天后,顾存希。不过,这是后话。

任欢颜爽快答应之后的当天,初阳回到“Ashes of time”,刚进门,员工小雅立刻凑上来轻声道:“初阳姐,麟少今天很早就来了,等了你好几个小时啦。”

顺着小雅手指的方向望去,习以为常地看到了就像店内工作人员一样在忙碌的文骄麟,她有些无语。这段日子以来,他只要有空就会来这里帮忙,还专门要了一套工作服,充当免费劳动力。刚开始大家都很不习惯,到后来也就见怪不怪了。

这时他也看到了她,忙完手头上的一单事之后,敲门进了她的独立休息室。

“我打电话问叔叔,他说你很早就出门了,但没说去哪里。你是不是去看楚河了?”

“不,我还没去,打算交代一下店里的事再去。”

“那行,我送你,我有话对你说。”

初阳犹豫了会儿,答应了。

一路上,她问了他好几次想对她说什么,他都说待会儿再说,搞得她心里有些七上八下。下了车,往上山的石阶上走,走到快看得到墓群的时候,她终于忍不住停下了脚步问:“你到底想跟我说什么?”

“到了再说,不行吗?”

“现在就说,不行吗?”

见她丝毫不肯让步的样子,他只好妥协,其实要他在楚河面前说,他也有些踌躇。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异常精美的小盒子,打开,里面是一枚红宝石戒指。认为是红宝石,只能说初阳是个十足的外行,因为她完全不懂这枚戒指的价值。文骄麟出生宝石世家,这枚戒指是他亲手打造而成,这颗被称为“日魂”的宝石更是价值连城。在他心里,只有这样的无价之宝才配得上初阳。

“嫁给我。我会一辈子对你好。”极其朴实的求婚誓言,他却说得郑重其事,再华丽的词藻都比不上一颗真诚的心。

初阳被阳光下异常夺目的戒指晃花了眼,耳边传来山林之间清脆的鸟鸣声,还有呼呼的风声。

“百年之后,你仍可以与他葬在一起。”生不能同床,死同穴,如果初阳接受他的求婚,他愿意完成他们未了的心愿。

他竟然对她那么好,好到让她觉得自己若拒绝,便是罪大恶极。可她已先于他遇到了楚河,楚河的离开,带走了她的爱情,让她失去了爱一个人的能力。

她眺望着远处,淡淡地说:“对不起,文骄麟。我已经是楚河的妻子了,我们只是没能生活在一起,仅此而已。只要我的心脏继续跳动,他就会一直住在我的心里,一辈子都不会离开。”

初阳说完,越过他,独自往前走去。文骄麟没有跟上去,只是目送她越走越远,直至再也看不见。

就让他们单独聊聊吧,我还没有资格与她一起站在他面前,或许会有这么一天的,到那时,再去跟他说一句——放心把她交给我。尽管失败让人沮丧,但仍未打算放弃的文骄麟如是想。

初阳终于找到了楚河的长眠之地,她静静地靠坐在墓碑旁,像是靠着他的肩膀。

“楚河,我来看你了。你好吗?”泪水刹那间模糊了双眼,她停顿了好一会儿才继续道,“我很想你。”

她站起身来,将手比成扩音器,对着远方的天空大喊:“楚河——,我是夏初阳——,我很想你——,我很想你——,我很想你——。”

回答她的,只有一阵一阵的山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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