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杀,到底是多大的力量才会让人自杀?这个字眼太过沉重,总会让那些早已被自己压榨成灰的记忆重新燃烧,不断的吞噬着那颗快要忘却不幸的心脏。
玉然从婚礼的礼堂出来就一直不停的走路,现在的她只觉得累,但是却不想休息,那双高跟鞋被自己提在手里,显得那样的多余。
圣明大厦。
“不累吗?还来公司。”
“你不也是。”走路走的太累了又不想孤孤单单的一个人睡去,所以玉然连家都没有回直接到圣明大厦她自己临时的办公桌,用工作来麻痹自己。
“还有些文件没看完。”明明在经过临近电梯口的小办公室时无意间看见她穿着礼服坐在办公桌前认真工作的样子的,那是他让助理帮她准备的临时办公桌,很小,只配了一台电脑。
“我也是,”她微微笑,拿着杯子准备去冲咖啡,结果一阵晕眩让她又跌坐回去。
意识恢复的时候,她的一只胳膊已经被明明握在手里,自他手上传来的温度,使她整日来所有的情绪贯穿神经,一大滴眼泪砸了下来。
“难过吗?累吗?”明明扶她坐在椅子上,拿过水杯接了热水,然后从外衣的口袋里拿出一粒糖,撕开包装,放在了水杯里,“玉然,不光是你,今天每个人都是精疲力尽。”
“你知道吗?我以为我是去祝福他们的,可是当我看见何市长出事之后他努力想要给予她力量的样子,我就明白原来很多事情都回不去了。呵,何市长自杀了……怎么能这么混乱?”玉然不知道为什么此刻的自己会那么的信任这个为她冲泡了糖水的男人,或许是真的很难过,想要找人倾诉吧。
“呵呵,原来你也没有那么厉害嘛,”明明轻笑着将糖水递给玉然,“你知道么,你和诗诗有些像。”
“咳咳……”刚刚喝了一口糖水的玉然被这句话呛到了,再抬头看明明时,他已经站起身将外套披在她的肩头,走了出去。
该死,该死的……玉然,你真的没有运气!只要这个婚礼举行,只要何市长将市中心的地皮批下来,韩征耀就能得到他想要的。这样,娱乐空间的企划案就可以在这个时候搁置了……那么爸爸的目的也会达到,自己的任务也就完成了……可是,现在何市长自杀了,接下来的审批环节华耀的胜算简直为零!
“你真的觉得在夏城,只要拥有那块市中心地皮就能使自己的资金问题得到解决吗?玉然,你会不会太幼稚一点?”没想到,刚刚离开的人又折了回来,他站在门口,廊灯的暖黄色在他的头顶映下一圈圣洁的光环,那样好看。
玉然在片刻的失神后,坦然道:“我承认,我是这么想的。用这种手段虽然很拙劣,但是,以你父亲贪图小便宜的作风,他一定会上钩的!”
“商人不就都是这样唯利是图吗?”听见玉然挑明了说,明明只觉得有趣。
“你也是吗?那你为什么不上当,那你为什么要死何市长?”
“玉然!注意你的措辞,何市长是自杀,至于自杀的原因警方还没有公布!”
“有差别吗?以你的实力,让夏城的所有警察闭嘴也不是困难的事情吧?我真的觉得可笑……夏城市中心那个案子对于你们圣明来说简直就是芝麻小事,让你放过有那么难吗?”
“玉小姐,显然,你太感情用事了。”
“那我们再一次做个交易怎么样?”
“什么交易?”明明玩味的俯视玉然,他们这样的关系开始有趣了,“最好是让我能感兴趣的,玉小姐,小心你说的每一句话。”
“放弃市中心的所有计划,给我一个成功的机会,我任凭你的安排,去华耀当奸细什么的都无所谓,反正我也名声在外了……”
“哈哈哈……”他忽然的大笑让心里忐忑的玉然全身的神经都绷紧了,“玉小姐,你可真是好笑的女人。很晚了,早些回家吧,我送你!”
明明抓起外套优雅的走到门口,回过身时满眼笑意的望着玉然。玉然整个人都愣在那里,看来,她真的是找错对手了。她当然知道何市长的死和明明没有关系,但是不用这种“乱说话”的方法去让他分了神,他是不会放松警惕的,至少现在他会觉得自己是个感性的人,为的只是感情,而非其他的利益,这样就够了。
玉然的单身公寓楼下,韩征耀将空空的烟盒揉烂扔在满地的烟头上。这么晚了,玉然还没有回来。
突然一道明亮的车灯打过来。从车上下来两个人。韩征耀立即警觉起来。
“韩总,怎么,大晚上来会你的前女友啊!”
“你们来做什么?”
“我们?当然是找玉大千金聊聊天的。”
来的两个人正是沈双的父亲沈雨洪和何市长的助理孙先生。
“刚好不巧的是,我也是来找她的,不过很不幸运的是她没在家。”
“韩总,何诗诗刚刚丧父,难道你不应该去陪陪她吗?”说话的是沈雨洪。
“那,沈副市长,何市长刚刚离世,你是不是应该快些策划怎么登上市长的宝座了!”
“韩征耀,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谁不知道你娶何诗诗是为了市中心那块地皮,你以为我们不知道你要那块地干什么吗?况且圣明的收购案子早就递到市委了,你们华耀的机会可是没多少的。不过,何市长死了,你海捞一笔的打算可就破灭了。”
“所以,你们是想怎么样?找玉然就是想要揭穿我?我想二位还不至于这么……不精明吧?收购的事情可不是看先后顺序就能解决的。”韩征耀危险的看着他们两个肥胖的身体,忽然友好的微笑起来,打开车门拿出了一包烟,打开,递到两个人的面前。
沈雨洪和孙先生一瞬间没有反应过来韩征耀这么友好的变化,木讷的接过烟,韩征耀为二人点烟后自己也点了一支。
“沈市长,和玉然过不去的人,就是和我韩征耀过不去的人,你们好自为之。”又是一瞬间改变了脸色,冷冷的抛下一句话,两个人望着那个高大英俊的身影上了车,疾驰而去。
“沈市长,沈市长?”
“孙先生……把何市长的贪污受贿的证据先放一放吧……”沈雨洪看着手上香烟,颤颤巍巍的说。
“沈市长,你可不能在这个时候放松啊,只要你坐上市长的位子,只要把市中心的地批给玉临,咱们可就发财了。”
“闭嘴,听见了吗!你要是再敢提这件事,我就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孙先生赶紧闭紧了嘴巴。
沈雨洪坐进车里,哆嗦着将那支烟捻灭。千算万算,竟然没想到韩征耀是金户的人。
金户是一个没有具体形式存在的帮派,夏城里很多有权势的人互相“扶持”的一种渠道。其实这样说并不吓人,只是后来,金户开始整顿,几年之间就发展成为一个叱咤黑白的帮派,帮派领导人个个下手狠决,处理事情黑白分明,只要是金户插手的事情,几乎没有人会反驳意见,当然,反驳的人也有,可是,最终的下场惨不忍睹。
如果韩征耀是金户的人,那么这件事就可大可小了。
就在这个时候,玉然出现在沈雨洪的视线里。
“老孙,拦下她!”
玉然正低头借着路灯看手里小区保安给她的物业单据,一双擦得锃亮的皮鞋出现在视线内。
这么晚还找上门来的人定不是什么善类,玉然将手放入口袋,握紧电话。
“你好,玉小姐,我们是玉老爷子的朋友。”孙先生挡在她的面前,肥厚的嘴唇扯出笑,玉然顿觉恶心。
“我爸爸的朋友?你是哪位?”
“我是何市长助理,我姓孙,叫我老孙就好了。这位是沈副市长。”沈雨洪走上前来。
“哦,是沈叔叔啊,爸爸和我提过您,不知有什么事情?”
“小玉啊,叔叔觉得很抱歉,你家发生那么大的事情叔叔都没有帮上什么忙。”沈雨洪伸手握住玉然的手。
“没关系的。不早了,沈叔叔早些回去休息吧。”玉然抽出握紧的双手,转身要离开。
“小玉,韩征耀和明明你想要哪个?”
“你呢?”玉然回过头望向沈雨洪,淡漠的脸上写着深深地嘲讽。她回过身,握紧手中的坚硬的金属,走向光亮。
小区大门外。
明明,我想你。
明明看着手机屏幕上的短短几字,轻轻地笑着。何诗诗,我该拿你怎么办。
明明没有看见,就当他专注于手机上的短信时,沈雨洪的车从小区门口开了出来。很多年之后,明明在想,如果那个时候他没有专注于那条短信,或许他就会冲到玉然的身边将她拽离风口浪尖,又或许那个时候他送她到她家的楼下抑或是死皮赖脸的上去随便喝点什么,她也不会一个人独自面对那么多,即使她是玉然,一个坚强到不可爱的女人。
玉然靠在门上看着手中的U盘,心乱如麻。
开始了吗?巨大的阴谋。
电话铃在这个时候响起,是明明。
“我已经到家了,明总。”
“我知道,我只是还有个问题忘记了问你。”
“什么?”
“韩征耀对于你来说算什么?”
“他么?呵呵,”玉然握紧电话,低下头,昏暗的灯光看不出她的表情,良久,“这辈子最爱的人。”
电话那边……忙音……
其实玉然想紧接着问,明明,何诗诗对你算什么?在她父亲自杀之后,你所有的表现都在告诉我你不在乎她,你的脸上看不出悲哀,想问他,你在骗自己还是在骗所有人。明明,你的过去与我无关,但从现在开始,我将会出现在你的生活里,绑捆你。
我知道,你骗我,明明。我知道,你并不是想我爱着韩征耀那样爱着何诗诗,我不知道,你要的是什么。
这场闹剧渐渐平息。
杨尊月一直想让明飓和何诗诗在一起,不仅仅是因为何诗诗是何市长的千金,还因为何诗诗继承了母亲的酒店生意,虽然规模不大,但是和那些靠着身体脸蛋出位的女艺人相比,这个何诗诗还是有优势的。只是没想到,明明横在两个人之间,她也只好顺从兄弟两人的意思,更没想到的是,何诗诗最后竟然和那个韩征耀在一起,这是该死,早知道就不该纵容这两个孩子。杨尊月给何诗诗打过很多个电话,都没人接,于是告诉明飓去看看何诗诗,重点当然是趁机讨好何诗诗。明飓虽然表面应付下来了,但是杨尊月怎么也想不到,在明飓心里已经种下了她最不想要看见的结果的那粒种子。
明飓是在何市长的墓碑前找到何诗诗的。曾经的大美人已经憔悴的不像样子了。本想上前安慰,可谁知出口却成了,“你最好坚强一些,现在已经没有人可以帮助你了。”
何诗诗听见是明飓的声音,心里觉得好笑,这个时刻竟然是当初被自己拒绝的明飓找到的自己,“我当然知道,我伤了明明,韩征耀利用我,任谁都能看出来,我何诗诗已经……”
“何必这么悲观呢,要我说,你现在应该绑住韩征耀才对,免得以后落到没人要的后果。”
何诗诗站起来,直视明飓,眼底有浅浅的鄙夷,说出的话带着刺,“呵,我做了韩征耀的女人,除了你们眀家,还有哪家敢要我呢,飓,你站在这里不就是最好的证明了吗?”渐渐恢复平静,低下头,何诗诗继续道,“韩征耀是金户的人,和我爸爸的死一定有关联。”
“这么说,你已经怀疑是他害死你爸爸啦?”
“不是怀疑,而是肯定,”何诗诗转过身面对明飓,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冷笑,“所有人不都希望我这么误会吗?”
明飓这才发觉她是在试探他,果然,何诗诗不是那么容易就会被打倒的,“你比我想的要聪明。”他称赞道。
可是明飓万万没想到,何诗诗会说:“我爸爸能这样全是玉家害的,我绝对不会放过他们。”
“所以,”明飓绷起脸,直直盯向何诗诗,语气瞬间转冷,“玉然不是你能够伤害的,她对明明对圣明集团是有利用价值的,我和明都不会允许你碰她的。”
“哼,在这个时候,明明他又能做什么呢?”何诗诗与明飓擦身而过,离开时留下一句疑问,将明飓定在原地。何诗诗,你怎么变得这么偏激。
夜幕降临,夏城有着明丽霓虹,可有些人的心却沉浸在黑暗的阴影里。
在那些伤心的人还没有适应黑暗的时候,新的一天洋洋洒洒的又开始了。
“韩征耀你在哪里?你怎么不接电话,你告诉我事情的真相好不好?”
“韩征耀,我知道了,我不傻,我能看的明白,你这么做都是为了我们家,可是我不需要,我不想要你走险路。”
“韩征耀,拜托你接电话好不好啊,我很想你,真的好想。”
这已经是玉然给他的第二十五通电话留言了,烟也吸了满满一个烟灰缸。晨曦的雾笼罩了夏城的一切,也包括想念。
“玉然,对不起。”韩征耀熄灭最后一根烟蒂,起身抓起外套。
可就当他打开门的那一瞬间,整个人都呆了。
那个女人,那个傻女人在他的门外睡着,苍白的脸上还有泪痕,那种失去父爱的疼该是多么的难过。
“诗诗?起来,会着凉的。”何诗诗睡的很沉。
他将她抱起,轻轻放在柔软的床上,握了握她的手,冰冰凉凉的,来多久了,这么冷的天气谁在外面,为什么不敲门呢,是怕面对我吗?傻瓜。
为何诗诗盖好被子,韩征耀叹了口气,很多时候他都在想,如果她不是何诗诗,或许他也就不会这么犹豫要不要忘记玉然,他反复的告诉自己,过了这段难捱的时光,他会好好的疼爱诗诗,但,一切都是疼爱,而不是爱。
那间窄小的单身公寓里。
梦境很冗杂,可是明明知道是梦境却还是醒不来,玉然的额头满是汗水,痛苦的皱起脸。突然,她的双眼睁开,仿佛受到惊吓般,直挺挺的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
满脑子都是梦境最后韩征耀被车撞飞画面,玉然挣扎着拿起电话,拨过去,不同以往的是没有留言提示,而是占线的忙音。
紧接着眼泪就汹涌成灾,那是这些天的酸楚和无奈,那么无力的承受着观望着一切,不是旁观者也不是局内人,尴尬的身份,眼泪随着这迷雾般的一切决堤。
韩征耀,你可曾想过我有多担心,你可曾在你最最乏力的时候想到还有我可以依靠。
韩征耀……
当玉然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的时候她已经奔跑出了小区的门卫,凌晨空荡的街道连一辆车都没有。她恨自己在这个时候没有车,恨自己不能够立刻到他身边去,然后,她,奔跑起来,失了心般的奔跑。
跑到韩征耀的别墅前,按响他的门铃,心脏似要跳出来的难耐,最后她只听见心脏的跳动的声音,“嗵、嗵……”
门,被轻轻的打开,带着刺眼的晨光,模糊了她的视线,慢慢调整好呼吸,适应了光线……
“韩、韩征耀呢?”然而出现在眼前的不是那个心心念念,牵肠挂肚的韩征耀,而是一个风情万种,穿着他的衬衫的何诗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