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关月影家的客厅里。几只大箱子已扎裹停当，放在客厅一角。屋内一片凌乱，显示出搬家的迹象。关姐怀抱双臂站立在窗前，一脸决绝的神情。她要走了，离开我们的公司，离开这个城市，去一个遥远的、不为人知的地方。
真要走？不能再考虑一下？我试图挽留她。
不，昨天我已经向孙总交了辞职报告。机票订好了，再过三个小时起飞。关月影平静而坚定地说。
我喃喃地道：走得太突然了……
邓一炮去世，我就准备走了，还呆在这儿干什么？让人看笑话？我找不到丝毫理由呆在这个公司，真的，我一分钟也不想多留！
关姐的态度使我很难完成老泰山的嘱托。我来是负有使命的，岳泰总裁指示我，要不惜一切代价留住关月影。他专门召见我，情绪十分激动，反反复复地说：告诉她，我对不起她，我会做出补偿。他还给我一张信用卡，里面存着十万元钱，让我转交给关姐，说是发给她的特别奖金……现在，我怎样把这些话讲给关姐听呢？
里屋传来囡囡的声音，她叫妈妈过去一趟。关月影朝我抱歉地一笑，转身进屋。
过了一会儿，她推着女儿出来，笑着说道：囡囡要看看叔叔，当面谢谢你呢。
脸色苍白的小女孩真诚地说：那天晚上你送我上医院，陪我妈妈呆了很久根久，我真不知道怎样谢你。叔叔，你是一个好人……
我的脸一下子涨红了。面对一位身患绝症、不幸的女孩，我产生一种内疚感。我后悔平时关心她、帮助她实在不够，现在，她们母女要走了，想弥补也晚了……
囡囡让妈妈推她回屋，她不想打搅我们的谈话。关月影再一次出来，我把信用卡递到她面前。
这是什么意思？她显得十分警惕。
我还算聪明，知道说岳泰总裁要挽留她，送她一大笔钱，肯定遭到拒绝。
我就拐了个弯，说：公司要发上半年的奖金，你走了，赶不上，我就提前给你领出来了……
关月影迟疑一下，道：既然走了，赶不上领这笔奖金，我就不要吧。
我说：那哪行？公司的钱，不要白不要。囡囡有病，正用得着钱，你快收下吧。借花献佛，也算我个人尽一点儿心意，行吗？
关姐接过信用卡，我松了一口气。真是借花献佛，为了让关姐安心收下这笔钱，我只好把老丈人的真实意图篡改了。
关月影说：童瞳，我叫你来，是想说说合同的事情。我知道你一直关心这些合同，很想査清真相。我呢，出于某种原因，没能对你讲实话。所以，我先要表示歉意，这件事我对不起你了……
别别！我连连摇手：甭说道歉的话，咱们还是直奔主题吧。
关姐把早已准备好的一只纸包搬到茶几上，打开，厚厚一叠合同显露在我的眼前。
我要告诉你，这些合同是假的。
假的引我吃惊地蹬大眼睛。这是些假合同？
你也不能简单地说是假合同。这一百三十套房子，被卖了两次。
我越发糊涂了：一套房子忠么能卖两次呢？
你听我慢慢说。关姐拢了拢短发，从头叙述事情原委。差不多半年前吧，岳泰总裁给我打了一 ？ 个电话，让我上他办公室。我去了，他亲自为我泡茶，说有一件事情要我帮忙办。他从抽屉里拿出一大包身份证，要我以这些人的名义签买房合同。我奇怪，这是些什么人啊7岳总也不瞄我，说这都是从乡下买来的身份证，他要我为每一张身份证办理买房合同，其他事情就不用我管了……
我忍不住插话：用乡下人的身份证办合同，这有什么用呢？
做假按揭。他会搞来收人证明，再让熟悉的律师做见证，手续齐全了，送进华光银行。裴行长是他老朋友，审贷不严，很容易就把按揭贷款批下来了。
房子抵押给银行了，再恙么办呢？
再卖！一一五五往后的些合同，其实卖的还是邵一百三十套房子。
合同、发票都在我们手里，怎么开都行。百慕大城邵么多楼，银行的人哪里搞得清什么房子卖了，什么房子没卖？
我明白了，就是把银行的贷款编到手，又把抵押品给卖了。可这，最后想么收场呢？
不少开发商都要这种手段——先把贷款资金挪用了，以后房子卖得好，把钱还给银行，再把假合同膑回来。但是，一旦开发商还不上钱，就构成了对银行的诈编。
我抽了一口冷气：一百三十套房子，少说也是上亿元的贷款啊。你怎么敢卷入这种事情呢？
首先，我是相信岳总的实力。郡时楼市火爆，百慕大城的房子不愁卖，我相情这批贷款能够还上。更重要的是，岳泰总裁郑重地向我许下一个诺关姐停下来，似乎在回忆当时的情景。我猜想，这个诺言一定与邓一炮有关。
你知道我和老邓的事情。当年要不是岳泰从中阻拦，老邓可能已经离婚，和我在一起了。我是一个女人，这事对我来说很重要。岳总就向我许下诺言：今后邓一炮再闹离婚，他绝不干预！这使我看见一丝希望 ……
我同情地点头：我理解你。
关姐凄凄一笑：没想到，岳泰一杯酒，把老邓送上了西天。他的诺言，又成了对我的愚弄，对我的欺编！所以，我也用不着为他保守秘密了。
我企图和稀泥，道：不至于吧？他和邓总都有心脏病，都喝了一杯五粮液……
关姐打断我的话说：岳泰这人用心险恶，别人看不出来，我是深有体会的。我去医院看老邓，握着他的手流汨。我说：万一你有三长两短，这仇我要报。我就是你埋下的定时炸弹，时间一到，我定把姓岳的炸上天去。
关月影刚烈的神情使我暗暗吃惊。原来，她也是邓一炮埋下的定时炸弹。我明白老丈人为何要我挽留关姐，为何要我送她十万元钱，他是害怕，他要堵关姐的嘴。可我没有完成任务，我不知道如何劝解这个哀伤而债怒的女人……
我试探地问邕下一步，你打算忽么办？
关姐把假合同包起来，说：我要把这些合同寄到华光银行。他们警觉了，认真调查，就会查出真相。我只能这样做，洗清自己的罪过，悄悄退出 ……
我惊叫：不行啊！这件事一暴露，公司准垮，我老丈人就走上绝路。关月影瞥我一眼，把合同推到我面前：么，你把这些合同拿回去，东自处理？我可告诉你，这事要负法律责任，谁沾上谁倒霉。
我还要告诉你，岳总并不信任你。还记得我曾想让你打开保险箱，把这些假合同拿走吗？你老丈人亲自从伦敦打电话来，命令我守卫合同，不许你知道一星半点儿真情。我这才把合同拿回家来。事情到了这地步，难道你要为公司，为你老丈人做殉葬品吗！
我无言以对。看来，我最好别瞠这浑水。
临走，我在走廊站住脚。我忽然觉得，老丈人委托我的差事提都没提，未免太不俅话。关姐送我乘电梯，见我停下，用询问的目光看着我。
怎么，忘记什么东西了！
我挠挠头，说：我今天来，其实是负有使命的。岳总让我挽目你，不惜任何代价让你田下 ……
狗屁关月影脱口来了一匀粗话，她随之抱款地向我笑笑：对不起，我不是冲着你。我想说，我一辈子再也不想见到岳泰这个人！
我耸耸肩膀，走进电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