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迫皇亲退贿银(一)
清朝光绪五年九月的一天,山西平阳(今临汾市)知府林风官在书房写字。家仆林兴领着一个人匆匆进门。来人是奉使大臣、户部尚书阎丹初的亲随,他将一封信交给林风官,有些诡秘地说:“洪洞县黄康挥霍库银一千二百两,已被下狱了。”林风官闻言一惊,急忙拆开信,看着看着,他的眉头皱紧了。数日前,奉旨稽查山西救济事务的阎丹初来到平阳,阎丹初喜好书法,和素称“本朝书法四名家”之一林风官是好朋友。两人闲谈中,林风官说府衙决定秋后治理汾河,但治河银子尚不足数,想请阎丹初带些写好的字,回京后差人送到“硫璃厂”卖些银子。他的话未说完,林兴一旁插言说:“怪不得您这几天起早拉黑的写字,原来想代黄康交银子啊。”他看了阎丹初一眼,又有些气愤地说:“治河银子各县都送来了,唯有洪洞县知县黄康顶着不交。气得我家大人病了好几天。这样的狗官不该帮他。”林风官训斥他一句说:“卖字是为了治河,不是帮黄康。”说完苦笑着叹了口气。听说林风官被黄康气得生过病,阎丹初有些恼怒地说:“黄康数年前在京城任四品职,因为目无上司,被一贬再贬贬到洪洞县。修河是利国利民的大事。官库所储银子在动用之列,他为何要抗着不交?欺负你这样宽仁大度的上司,实在可恶,等我去查查的他库储再说。”林风官只想他是随便说说,谁知在洪洞县果然查出事来。阎丹初要林风官立即去洪洞县,一起公审黄康后将他就地正法。林风官虽然心中对黄康有气,但对说他挥霍库银的事却十分怀疑。黄康勤于政务和体恤百姓,在洪洞县可谓有口皆碑。再说官库管理甚严,自己挥霍谁敢打储银的主意?他越想越觉得事情蹊跷,安排了衙内事务,跟着阎丹初的亲随急忙去了洪洞县。洪洞县衙门前跪了不少百姓,大家不知京中大吏因何逮了黄知县,都来为他求情。林风官好言劝慰他们各自回家,匆匆进衙去见阎丹初。阎丹初一见林风官的面,气哼哼地说:“难怪黄康拿不出治河钱,县衙库储的银子全被他挥霍了。”他将黄康的供词交给林风官,又说:“此处百姓太穷,一年里每户才花费三、五两银子。黄康这该死的奴才,一次挥霍一千二百两银子,不杀他对不起一县百姓。”林风官看了黄康的供词,见他承认挥霍官银,却没说明是如何花费的,觉得应该再勘问一下。经阎丹初允许,林风官先去黄康的住处看了,见他妻儿穿着十分简朴,家中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特别听他妻子讲黄康从来不沾染女人,为了省钱一月前连酒都戒了的事,心中更加疑惑。他要林兴到衙前酒楼买了几个菜,又买了一瓶洪洞县特产的“玉堂春”酒,去大牢探望黄康。黄康见林风官来看他,双膝跪在地上说:“黄康挥霍了库储银子,交不出治河款才编造理由顶撞大人,欺负您这样仁慈的上司,我该死啊。”说着话泪如雨下。林风官将菜摆下,为黄康斟了一碗酒说:“听说你为省钱戒了酒,事到如今,就破了戒吧。”黄康谢了一声,喝下这碗酒说:“黄康挪用官银,本想全家节衣缩食,悄悄省钱补还,可惜……”林风官点点头,低声问:“我已查明你在外没有女人,也没什么大花费,这么多银子到底做了何用?能否对老夫一谈?”黄康摇摇头说:“大人不问也罢。”他长叹一声,又说:“不说出来我黄康一人服刑,说出来只怕要举家遭难啊。”林风官一愣,低声说:“老夫年过花甲,也不是贱口之人,你但说无妨。”黄康犹豫再三,他感激林风官诚心来探监,终于说了出来。黄康说今年八月初,当朝内务总管.体仁阁大学士恩承因事路过此地,他满面怒色住进驿馆,头一天外出打猎,马踏快成熟的庄稼,鞭打无辜百姓,在商行、酒楼胡乱折腾,还为驿馆挂欠帐三百多两银子。驿丞听他骂着说还要在此住半月,当夜来找黄康商议,黄康知道恩承征战半生,脾气暴燥,若惹恼他什么事也做得出。为了一县百姓免受骚扰,强压怒火,取出库内一千二百两银子,先用二百两买通恩承的手下人,请他们劝恩承离开这个穷地方,又给恩承一千两,赔着笑脸将他送出洪洞县境。听了黄康的哭诉,林风官怔了半天,恩承路过此地时本来是先进了平阳府衙门,他见了林风官,开口就下令为他写字。林风官看不起他蛮横无理的样子,借口胳臂疼无法提笔推辞。未想到他离开府衙,却把胸中的气恼撒在平阳治下的洪洞县。黄康见林风官沉思不语,凄楚地笑了笑说:“挪用这么多官银,黄康自知该死,只是顶着贪官之名,死不瞑目啊。”林风官说:“你为百姓免受骚扰才挪用官银,老夫自会替你开脱。但咱不能便宜了恩承,得让他将脏银吐出来。”说罢,起身要走,黄康一把拉住他,说:“恩承一介武夫,心狠手辣,若知我送了银子又告发他,准会派黑手将我一家老小斩尽杀绝,大人还是让我一人抵罪吧。”林风官想了一会,说:“待老夫先找阎大人为您求情吧。”他嘱咐狱卒要善待黄康,匆匆走出大牢。林风官与阎丹初交厚多年,知道阎丹初为人耿直又嫉恶如仇,回到衙内,将黄康挪用官银的实情悄悄地对阎丹初讲了。求他将黄康放出狱。阎丹初皱着眉想了半天,说“知县年俸四十五两银子,按律条贪污超十倍者判斩立决。黄康用官银行贿,与贪污无异。你让我用何理由饶他?”林风官说:“他行贿是为了百姓免受骚扰,情有可愿。”阎丹初说:“为百姓行贿可恕,但挪用官银难饶。若开了此例,岂不坏了吏风。”阎丹初一定要治黄康的罪,林风官再三求情。阎丹初被他缠得无法,沉思片刻说:“看在你我交情的份上,我网开一面。你且代黄康借上这一千二百两银子,就放他出狱吧。”林风官听了此话有些恼,带着气说:“一个县衙门,大小吏目加上杂役力差不过百人,这些人全年俸银不足一千两。你让我去哪里借这么多银子?你既为御前大吏,有狠劲该去弹劾恩承,对地方官不能如此无情。”听了林风官言辞激烈的话,阎丹初苦笑着拉林风官坐下,低声说:“你认为恩承是什么人?他是慈禧太后的叔叔啊。”见林风官惊得张大了嘴,又说:“我阎丹初最恨仗势欺人之徒,也弹劾过不少贪官污吏。然而,对恩承这样身份的人,一千二百两银子能扳倒他?谁不知恩承心狠手辣?若扳不倒他,岂不召来麻烦?黄康行贿之事既不敢公开,挪用的银子就得补齐。官银出入库有帐,谁敢说朝廷明日不另派人来查?老兄不要难为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