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看到田间地头路边沟畔、山坡河套那些绿茵摇动的青草，心中怦然一动。亲切的情感电流一样涌遍全身。遂弯腰俯身，双手抚弄，采一把放在鼻子下，嗅闻着它的清香。
农村孩子自能干活起，父母就给准备好一个草篓子，一张镰刀。早晨上学前，过午放学后就挎着篓子上坡割青草，回家喂猪、喂羊、喂兔、喂牛。我开始割青草的邵一年是喂我的两只家兔。儿时喜爱小兔，西邻给我送来一白一灰两只兔娃。白的洁白叫“大白”，灰的发青叫它“小青”。“大白”小青”本来是喂着玩的，结果喂着喂着就长大了。
父亲把我用青草喂大的“大白”“小青”卖掉，给我买来书包、铅笔、本子、课本，送我到学校里读书。上学后家里又买来一只母羊，割草喂羊成了我早晨傍晚的第一任务。母羊后来生了两只小羊，草嫩营养足，两只撞乳的小羊很快长大。卖了小羊，父亲到集上买来了一辆半新大国防牌自行车，这是我家里第一辆自行车，引得全村人投来羡慕的目光。他使我初步认识到青草的作用和青草的经济效益。
人民公社时期，料缺草少，生产队里的牛驴骡马除了冬天吃邵些备下的玉米秸、豆秸、谷秸、地瓜蔓外，从开春到深秋都靠青草喂养。喂青草省饲料。牲口吃得泼吃得饱，吃完后用麸子水一饮，精神头十足。俗话说：草膘料力水精神。夏秋青草结了籽，结了籽的青草喂牲口比上两遍料营养都足。膘肥体壮的牲口千起活来有力气。平时队长专门安排妇女劳力割青草喂牲口。我也被安排割过牲口草，差点被队长楦进驴槽里。
那一年麦收放假，我和几个小同学想跟着马、车运麦子。跟着马车运麦子可是个自在活，上坡时坐在马车上，吆五喝六地甩动着鞭子，到地里装满麦子趴在麦捆顶上颠悠悠颠悠悠地来到场院。队长偏不安排我们拉麦子，硬叫我们去割牲口草，腾出妇女劳力到坡里割小麦。我们心里不痛快，割牲口草的兴趣就不高，挎上篓子来到小河边玩水捉鱼。快到晌天时，也不管老草嫩草，胡乱地割点就拿到饲养屋去过秤。饲养员见我们割的草数量少质量差，就把队长叫来。队长是个二毛性子，看到我们割的青草，立刻火冒三丈。骂道：“小狗日的们，割这么点青草你们吃都不够，牲口吃不饱过午怎么千活”说着，他抱起一个小伙伴就往驴槽里楦。边楦边说，牲口没有草吃就叫他啃你们。小伙伴哇哇哭叫着求情，我们见势不妙，生怕队长把我们楦进驴槽里，拿起篓子就跑。中午没敢回家吃饭，到坡里找了块又嫩又厚的青草地割了满满一篓子牲口最爱吃的谷莠子野青移，背到饲养室，算是消了队长饲养员的气。这次恶作剧，后来虽然当笑料谈起，头脑中却加深了青草的印象和感情。
青草除了作为饲草之外，又是农户的主要燃料。庄稼秸秆生产队里喂牲口都不够，更到不了社员们家的灶王爷嘴里。那时不像现在做饭有液化气、天然气、沼气，取暖有电有煤炭。烧炕做饭全靠割青草和搂草。
割青草是个累活。夏秋中午，赤日炎炎。我们利用中午歇晌时间到坡里割青草。割青草时，弯腰弯到180”，头离地面不到一尺，脊梁上背着太阳，毒辣的紫外线直射在肉皮上。黝黑的皮肤流淌着滴滴汗珠，一块肉皮蒸出的油。邵温度比现在洗桑拿浴都高。最难受的是汗水淌进眼里，煞得眼睛睁不开，不得不直起腰来抹几把脸上的汗摔在地上，弯腰再割。
割草又是种趣活险活。在茂密的草丛中，割着割着蚂蚱蝈蝈跳上你的手背；割着割着蹦出个兔子给你个惊喜；割着割着跳出一只青蛙刺你一脸凉凉的尿；割着割着田鼠钻进你的脚底吓你一跳。最危险最恐惧的是遇见蛇，红的绿的花蛇自成一个花蒲团，擎着头吐着舌芯子望着你：我自小害怕蛇，每次遇到这种情况，脊梁筋嗖的一冷、浑身瘫痪在地上。蛇不怕人，只要你和伤害它，它也不会伤害你：有一种你不把我、我不犯人，人若把我，我必犯人的姿态、你只要悄悄离开它就没事。
青草割回家，撒在大街上，经太阳的炙烤，村里的空气中便弥慢着香中带甜的青草味。我喜欢这种青甘味。后来一看到青草，鼻孔里口腔里也会反射出这种味道。
冬天搂草，更是个艰苦活，下半夜地上下了严霜后，男人们用铁杷拉着筢子，踏着如水的月光到坡里搂草。霜下得越大，草越脆，铁杷也越肯上草。搂草的人们都盼着天冷霜大，似乎有点白居易《卖炭翁乡中“心忧炭贱愿天寒”的意境，：筢子是用高粱秸或棉槐条子串起来的，形状懆簸箕、吊在铁犯上。把铁耙拴上襻，套在肩上拉着满地里走。筢千里的卓越搂越多，筢子也越拉越沉，不一会就满身汗水，脸上头上的腾腾热气融化了身上的霜冻。
青草晒干后铺炕软而暖。烧火做饭灶火旺，热炕快。一个个青草垛还给我们带来无穷的乐趣。在农村缺少文化娱乐的年代，我们晚上钻草垛捉迷藏，一玩就是半夜、冬天放了假，把青草垛抽个洞，在里面下棋打扑克，玩够了就在里面睡觉、，草垛里很暖和，铺着草盖着卓别有一番滋味。有一年正月下大雪，我们四个小伙伴在草垛里打完扑克睡丁觉，直到晚饭后才醒，害得大人们满村旮旮旯死里找。
现在草多了，放牧的也少了。除了野草丛生之外，人丁种草已形成丁产业。看到漫山遍野的青草，真想再拿起镰刀过一把割珜瘾或用青草烧一顿饭，享受一下热炕头，如果有机会躺在草垛里睡一觉，城市生活中那种浮躁的心情就会得到净化和慰藉。
青草奉献着社会，回报着农民，农民感恩着青草，眷恋着青草在科学技术发展的今天，作为燃料的青草，转化成气，转化成碳、变成下新的能源。作为饲料的青草，转化成奶，转化成食品和保健品。科学家们正在利用野草的基因在多种植物中做着各种实验与探索。
“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青草，它那坚韧的性格，不屈的精神，顽强的意志，永恒的生命，不正是世代农民的象征吗！
此文获《时代文学》举办的首届“时代杯”全国文学艺术作品大奖赛优秀作品奖。收入华艺出版社出版的《时代·梦想·收获》一书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