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此镇原来只是三两户人家,因这片地区,雨水颇丰,前方三四十里的山道常因泥石流中断,一年之中,只有半数时间可以通行。往来客商大多被阻在此,附近陆续有乡民搬来,修房建屋,落地生根。平日里上山打些野味,种些庄稼,大多数时候,则是靠着这被阻的客商维持生计。
镇上商业气息浓厚,各种玩意应有尽有。一行人困在这里,吃喝用度,倒也不缺。送亲的人早被季仁换了一批,这些人都是半道上雇来,充做下人。是以镇上的人只知道哪家公子带着夫人管家和大批货物被阻在了这新店镇,却不知其真正来历。
陈芳怡足不出户,整日在房中坐着,除了小巧,谁也不让进。季仁每日无事,便在镇上喝酒,这里的酒虽比不上京城,倒别有一番滋味。洛无晴在街上逛了几日便全逛熟了。眼见这雨一直不停,前方路况越来越糟,听本地的人说最长的时候,整整堵了三个月,她不免担心,三个月后,陈芳怡的肚子就该瞒不住了。
她这样说的时候,季仁拿沾满酒渍的手重重地敲了她脑袋,“你当真聪明一世,糊涂一时。现在怡儿是你的妻子,就算怀孕了,又何不可?”
洛无晴架开他臭哄哄的手,“你别忘了,我可是少爷。”
“少爷又怎么样?”季仁举手再打,洛无晴轻巧避过,抓起一只筷子,指着他的酒壶,“再不住手,我可要不客气了。”
“小丫头片子就会这一招。”季仁不服地瞪她一眼,心不服,人可服了,当下不敢再打。
“就这招最管用。”
二人哈哈大笑,又叫小二上了几盘好菜,两壶好酒,吃罢之后才各自回屋休息。洛无晴与陈芳怡同宿一屋,二人皆为女子,倒无不便。半夜时分,忽听屋顶有脚步响动,快而轻,片刻即逝。显然是高人,在这区区小镇上,除了季仁,哪来如此高手?
洛无晴翻身起来,瞧陈芳怡睡得正香,披了外衣,推门追了出去。那人影几个起落,最后落在西边一户院落之中。洛无晴紧随而至,却见那人立在院中,旁边一文弱少年,正埋头倒酒。身前石凳上,摆着两只酒杯,几碟小菜。那少年倒满一杯,又拿过另一只杯子接着倒,酒水从壶中流出,如涓涓细流,倒流入潭。
“姑娘既然来了,何不下来饮上一杯?”那少年抬头,借着灯笼的火光,洛无晴看清他的样貌,当即跳入院中,指着他骂道:“居然是你。”
“姑娘好记性,正是在下。”这人正是那盗玉的罪魁祸首李思青。仇人见面,理应份外眼红。洛无晴却无法把他当成仇人。这人胆大心细,足智多谋,实在是个历害的人物。
“姑娘若是找不到话来骂在下,不如坐下来喝一杯。”李思青做了个请的手势,洛无晴心想,你既不怕我,我又何必怕你?你的阴谋诡计对我未必起得了作用,我的武功却能倾刻间把你擒在手里。当即坐下,拿了一只酒杯,不做多想,倒进口中。这酒居然是朝庭贡品,极品梨花酒。
“偿出这酒的滋味了?比皇宫的御酒如何?”李思青也饮了杯,拿起壶欲再倒,洛无晴推开他道:“有话快说,最恨的就是你们这种故弄玄虚之辈。”
“好,姑娘快人快语,在下也不拐弯抹角。”从袖中拿出一幅画,画上是一位美人,说美,却又美得奇怪。清秀的面庞上,右额头的位置,有一块淡红色的指肚大小的斑迹。墨迹已陈,显然已有些年头了。
“她叫陆青青,广宁府太康县人士。癸酉年乙卯月乙亥日癸未时生,今年二十有一。现在大内柴炭司做打扫宫女,我需要你的帮忙,把她救出来。”
洛无晴道:“小女子只不过是个平常百姓,既非公主,也非皇后,有何能奈从皇宫救人,公子这样讲,岂不是大大的笑话?”
“姑娘当真只是个平常的百姓?”李思青使个眼色,那壮汉一双肉掌朝她后背拍来,洛无晴微一侧身,手上筷子朝那掌心点去。那人急急撤掌。
“如此身手,只怕不是百姓该有的吧?”
“就算身手好,但小女子一无功名,二无钱财,不是百姓又该是什么?”
“只怕是山贼吧?洛无晴洛姑娘。”
他竟然知道她的底细,看来早有准备。洛无晴道:“山贼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难道你还能拿住我到官府求赏?”
“就算小生想拿,只怕也拿不住。再说,小生与姑娘是友非敌,义字当前,又怎会做那有违道义之举?”
“哈哈,我可不知道咱们何时成了朋友。你这人倒真不怕羞,朋友也能自封么?”
李思青不理她的冷嘲热讽,平静地道:“姑娘不想想,能顺利地把乔大人从大狱之中救出来,当真只凭姑娘一己之力么?”
“管家难道是你的人?”她一直觉得奇怪,一个相府管家,怎会为了这区区麒麟玉甘愿冒杀头之险?且那管家不该有如此周密的计划来骗乔玲的玉佩才对。
“这倒不是,只不过在下在他耳边吹了吹风,出了出主意罢了。”
若他说是,她还真不信。现在,洛无晴完完全全信了。“乔大人因你入狱,你帮些小忙也是应该。想拿它来讨报酬,太过自信了吧?”
“姑娘这样想,是小瞧在下了。在下敢向姑娘开这个口,自然有姑娘必须答应的理由。”
洛无晴第一次遇见这样自大的人,打定主意,不管他有什么理由,她都不答应。“你尽管说来听听,若是合情合理,我答应你也无妨。”
“姑娘聪明绝顶,机智过人,有姑娘相助,救人之事必事半功倍。”
“好合情的理由。”洛无晴反言讥讽。
“姑娘稍安勿躁。古人常说扶危济困,侠者本色。姑娘乃侠义中人,有人受了冤屈,岂能不救?”
“你太高看我了,行不行侠,仗不仗义都是我自己的事。我若遇见这画中女子,见她受苦,出手一救倒也无妨。却不需要你来指手画脚。再者,凭你的本事,想从宫中弄个人来,岂是难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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