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莉亚蹒跚地转回身，走到十方边上蹲下。她伸出手尽力地去摇晃小和尚的身子，“喂，快醒醒，你没事吧，还装什么死呀，快起来。”
十方没动静。
“真像猪一样。”达莉亚嘀咕，她越过十方，想去摇醒埃萝尔。
可埃萝尔却不待她摇晃，自己醒了。仕女揉着眼睛撑起身，看到身前的达莉亚后，一声大叫，“小，小姐，我们死了吗？”
死了，你已经笨死了，达莉亚白她一样，心想你不会自己看看吗？
见她不语，埃萝尔脸上惊惶更甚，“我们真的死了？”她惊恐地捂着自己的嘴巴。
达莉亚无奈，点点头，一本正经地说：“是的，阿萝，我们已经死了，我们现在就是僵尸。”
埃萝尔浑身一僵，片刻后她突然放声大嚎，“可是，小姐，我不想吃人肉的啊！”她脸色看上去倒真像个僵尸。
达莉亚决定不再理她，转身去找自己的爸爸。就在此时，整个院子都蠕动起来，像埃萝尔一样，地上的人都已开始醒转。
达莉亚没有看到爸爸的身影，她走到不远处正呆坐着的老爵士身边蹲下，“马林爵士，您看到我爸爸了吗？”
老城防长官眨眨眼，看清楚说话的是谁后，连忙摇摇头，“原来是达莉亚小姐，你说伯爵大人吗？我刚醒过来，不清楚。对了，刚才是怎么回事？我还以为死定了。”
“我也不清楚。”达莉亚站起身。马林爵士活动了下手脚，很快也站起来，“我们一起去找伯爵大人吧，他肯定在院子里。”
然而伯爵并不在院子里。达莉亚和马林找了好几圈，也没有看到伯爵的身影。
达莉亚脸色苍白，“爸爸，爸爸哪去了？难道——”
“你不要多想，或许伯爵已经早醒过来，自己回去了呢。”马林爵士安慰达莉亚，心里却知道这当然不可能，伯爵怎么会丢下女儿自己走呢。不过他还是拍了拍达莉亚脑袋，“再说，假如伯爵遭遇什么不测，至少也能看见——我是说可以看见尸体什么的。”他望了眼院子中央仍横躺着的戴莫林的尸首，一圈灰袍子的魔法师正围在那里哀戚。“我们没有看到大人的尸体，所以他肯定没事。”
达莉亚的脸色好了一些，“那他哪里去了？”
马林爵士犹豫了一下，他想说或许是被那个像眼睛一样的怪物带走了，不过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他又安慰达莉亚几句，然后便去归拢士兵，清点人数，收拾散落的器物。在一切归点停当后，他指挥着士兵，护送那几辆伯爵府的马车返程。
十方仍然没有醒过来，他的身躯歪在马车里的座椅上，来回摇晃。达莉亚坐在对面，心里一会儿担心眼前的十方，一会儿担心自己的爸爸。
回到伯爵府的时候，几乎已经是夜半。府里仍然亮着灯。马车刚在前门停下，伊林夫人便从门中走出，迎下台阶。
达莉亚跳下马车，一头扎进妈妈的怀里，马林爵士神色肃穆地来到伯爵夫人身前。
伊林夫人一脸惊异，她看了看怀中啜泣的女儿，又望了望马林爵士的身后，脸色顿时变作惨白。
“我的丈夫呢？”她颤声问。
“您别太着急，夫人，伯爵大人并没有身遭不测，他只是——只是失踪了，我们进屋里谈吧。”老爵士叹了口气。
伊林夫人面无血色地点点头，“当然，我，我们去书房，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她有些僵硬地踱上台阶。
“达莉亚小姐也受了些惊吓，让她也好好休息一下吧。”老爵士沉声提醒。
“达莉亚？对，”伊林夫人失措地望了女儿一眼，“齐拉，你带小姐回房间，不，去我的房间，让她好好休息一下。”
齐拉是伊林夫人的贴身女仆，她沉默地点点头，上前扶住达莉亚，往屋里面走去。
主人们都进了屋后，府里的仆从开始议论纷纷，他们围住那些随同前往的人，询问不休。整个伯爵府，一时充满了嗡嗡的谈论与惊呼。
而随后的这一整晚，府里的灯火都没有熄灭。
……
……
第二天，魔法行会里发生的事情就从伯爵府流出，传遍了整个小城。当听说代表着本城魔法力量与世俗秩序的行会会长与城主一死一失踪，民众的整体情绪立刻被推到了濒临崩溃的边缘。有时候情势或许没那么坏，但恐惧会推波助澜，而流言则会助长恐惧。城主已死现在几乎成为每个人都相信的必然了，而关于那传闻中眼球怪物的流言则更多。有人说是这城中藏匿多年被封印的怪兽，有人说是被神秘人物从异界召唤过来的魔物，还有人说那眼睛其实是某强大的亡灵法师所化，更还有人记起了五年前的那桩事，认为这次事件，是当年的那次魔物降世的重演，这小城马上就要被亡灵大军所吞没了。种种猜测，不一而足。但所有的流言都有一个基本论调，那就是，这个小城，恐怕没救了。
悲观之下，恐惧蔓延，开始有人收拾家当逃离城市。此时守备军在马林爵士约束以及平时纪律的影响下，倒还认真地在履行职责。他们紧紧把守住几处城门，每日出城的人数被严格限制，以防大规模的逃逸发生，引发更大的混乱。不过想要逃出的人仍是越来越多，每天城门口都会排起长龙，人们想着各种方法疏通关系，甚至牺牲全部家当，也要弄一个出城的资格，只为离开这个被死亡迷雾笼罩的小城。这种情况持续了几天，却又忽然停止。因为某天一个已经离开的家伙忽然从城外又回来，身上沾满了血水。
“外，外面，全是僵尸——”他说出这句话，就昏倒在了城门前。
守备军派出斥候小队侦查，才发现果然城外出现了大量的骷髅与僵尸。它们的身体大都残缺不全，似乎多是从城外的墓园中涌出来的。不管如何，他们漫无目的地游荡在城外，已经将几条道路差不多全都封死。逃出城外的那些人，据说已经全都被这些亡灵杀死，变成它们中的一员了。至少斥候小队里面就有人说自己碰见的僵尸里有一个酷似城内羊毛商会的那位新任会长。而这位会长前几天也确实用金子收买守门士兵后出了城。
于是所有市民又全都缩回家中，再也没有人敢往城外跑。
不仅普通平民，就连那些能够飞来飞去的法师们，似乎也出不去了。据有人透露，行会内的魔法师们在安葬下戴莫林会长后（火化后才下葬），分成了两派，一派主张留下继续对抗那个魔怪，为会长复仇，另一派则声称留在这里已无希望，不如出城保留实力，同时向总会请援。两派争执不休，最后各行其是。那些主张逃离的人便开始用各种方法离开——魔法扫帚、飞毯、召唤飞行兽或者变形等等，甚至还有高阶一些的魔法师选择直接传送，至少那段超远的距离以他们的实力来讲，倒是有可能传送过去的。只是这些方法最后无一例外却全部失败。据某位仓惶逃回的法师讲，他坐在飞毯上刚出城不久，就被一大群乌鸦袭击，那些乌鸦全身溃烂，眼泛幽光，显然也已经成了亡灵。由于数量太多，他对付不过来，最后只好逃回。他的一个变形成秃鹫的同伴却没有他的幸运，被乌鸦包围后，再也没出来。他描述当时情景时浑身颤抖，不敢讲出同伴最后的样子。
至于那些传送的法师，结果倒是很简单，他们的传送法术在出城之后，全都莫名其妙地失了效。这直接让他们被惊吓得不敢再越围，全都退回了城里。
而法师们的失败也让那些普通的民众们相信，这座城已经确实出不去。大部分人都瑟缩回家中。虽然城防军仍在每天认真巡逻，每晚清剿大街上游荡的亡灵；虽然自那晚魔法行会事件后城内亡灵活动并未增加；虽然一些贵族与商人们在街头举行一些集会和表演鼓舞大家的士气，但在这些民众心中，至少在他们心中，这座城已经是死城了。
而他们也已经是死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