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露水很重。
月儿西斜。
有月亮,所以人要离别。自古以来,月亮总有盈缺,人有欢离。
月亮缺了可以再圆,人离别了,可能见时很难,也有可能就是一辈子的诀别。
陌剑桑的剑太快了。比剑无羁的还快。
十里长街的青砖上,现在变得有些气息。陌剑桑是杀手,杀手总是这样觉得,一个有生命的东西的血,是有气息的。无论是动物,还是人。
当他的剑又要落下去的时候,有一个人来了。
她的金莲步子很轻,可陌剑桑还是听见了。
而说话的,却是她。陌剑桑总不喜欢主动开口说话。
“你不觉得这样做,有点残忍吗?”
“逼你出来,杀几个人,又算的了什么?”
“我是风尘中人,身份低贱得很,你杀了这么多人,只为了让我出面,你觉得值得的,可是他们死得不值得。”
“我觉得值得,也就是了。死了的人,哪里又会懂得判断值得与不值得呢?”
他顿住脚步,头也不回,忽然说道:“我早就料到是你了。”
“为什么?”
“在我说长河一剑的时候,你身子颤抖了一下,你的手指紧紧捏着你的枕头。你从来没有过如此的举动过。”
“你知道是我了,为什么还要杀人?”
“杀手杀人,没有原因。”
“世界上或许有些事是没有原因的,但是你杀人,肯定有原因,并且,原因很清晰。”
“为了一个英雄。”
“他不是英雄。”
“为什么?”
“我从来不杀英雄。”
陌剑桑笑了。十年来,他第一次笑。笑得灿烂。
“还有,你没有输。”
“我输了,输在了气势上。”
“你当真非要与我为敌不可?”
陌剑桑道:“是的。”他说话总是那么轻:“要么杀了你,要么杀了全街人,然后再杀了你。”
“我是不会允许你再杀一个人的。”
“哈哈,你错了,无论如何,我都要杀了你。”
冷月无声,月亮总是没有声音的。陌剑桑从与剑无羁的一战之中吸取了教训,他的剑无声,可出剑没有声音,已经很难得了。因为在江湖之中,这样的人基本上已经绝种了。更何况,去势是那么疾。
“你为什么不出手?”他的剑突然停了下来,停的这一刻,却听到了细若蚊蝇的声音。
“我不是你的对手,跟你动手,岂不是自取其辱么?”
陌剑桑笑了,这个世界,永远是男人的世界,女人再怎么凶狠,又怎么能够是男人的敌手呢?
但是,他答应了剑无羁的事情,他是要必须做到的。
“出招吧。”
残香也笑了,笑靥如花。“你不是自称英雄了得么?英雄又怎么能够伤害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呢?”
“你别忘了,我是杀手。我不仅杀女子,我还杀过老人,小孩,妇人。就连奄奄一息之人,我也曾杀过。”
“这么说来,你当真不是一个好人。更别说是一个英雄了。”
“好人与坏人,有什么界限呢?英雄也一样要吃饭睡觉,谁过得好,谁活得长,还不一定呢。”
“……你再不出手,我就先去将这十里长街的人全部杀光。”月太冷,话更冷,冷得残香那娇弱的身子不禁颤抖。
“那么你取了我的性命,是否可以放过他们的性命呢?”
“少杀几个,也无可厚非。”
“这么说,你是答应了。”
“不错。”
“你敢和我击掌为誓吗?”
两只手掌,同时举起,同时拍拢。
残香出刀了!
柳叶飞刀,刀身残缺,在那一刹那间,竟然是十足的完美。
陌剑桑早就该料到了。可是他太小瞧了眼前这个女人了。谁说这个世道一定是男人的世界?
他的剑反侧,划在她的脸上,他再奋尽余裂,以手中的剑斫在她的肩上。就此凝立不动了。那一刹那,仿佛什么东西飞了出去,正如她的名字一样,残缺了些什么。
月光泄地,她的一张脸,换回了十里长街老小的性命。
残香未褪,天却愈发变得冷了。
“十里残香”小铺的老板娘卷着银子,和一个小白脸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