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见到正坐在对面椅子上的我,含笑微一点头,略显苍白的脸,配着这笑容,竟不让人觉得诡异或恐怖。而是一种美,一种很特别的美,恐怕也只有这种气质与长相的女人,才能拥有这种美吧。
我张开了嘴正想说话,女子压了下手,然后用那让人听起来很舒服的嗓音说:“先生愿意听我说一段故事吗,故事不算太长。”
“不知道是什么故事”,我反问道,心里对故事大概讲的是什么,也猜出了大概。
“是我日记所没有记载的故事,也是我故事的后半段,先生想听吗”,女子的声音依旧那般温柔,让人很难拒绝。
见我点了点头,女子讲起了当年日记后面的故事:
“女子在写下最后那半段的日记后,咳出了一大口血,经过医生的检查,病情已经恶化到了无法医治的阶段,可以准备料理身后事了。女子没有太过于伤心,就在她离世的那一刻,脸上也带着微笑,因为她知道自己要去与那个叫做正平的男子相会了吧。
现实总爱开玩笑,女子的葬礼来了一名本该死去的人,那是一名男子,一名被称作正平的男子。原来男子在去的路上被人抢光了身上的钱,所以躲过了一劫,而之所以这么晚才回来,是因为筹车费的缘故,事情很戏剧化,但却是事实。”
女子眼中流露出了一丝悲伤,若果能流泪,我相信她眼里流出的不是悲伤,而是泪水吧。她装作深吸了口气,然后才继续说:
“男子很伤心,虽然他和女子没有夫妻之名,但按照女子的想法,房子是归男子所有,但由于这个男子不想呆在这片地方,就把房子给了女子家中一直陪着她的家丁夫妇,然后便离开了,本来想去阴界的女子见此,选择留在了凡界。没过多久,男子娶了一个女人,一个非常平凡,毫无特点的女人,女人为他生了一个孩子,是个男孩,本来很开心的一家,却在男孩很小时,男子离世了,不久那女人也去世了,只留下这个孩子。
家丁夫妇很忠心,知道孩子的身世,便把他抱回来收养,一直到孩子长大成人。家丁夫妇本来的儿女之前想把他们接到国外养老,但他们为了孩子,一直到孩子能独立了,才放心的跟着儿女移了民,房子这般转折,最终到了那孩子的手中。这一切,难道不是天意吗。”
我点了点头,这便是天意啊,是天地间的一种缘法,几经流转,老宅子相当于回到了男子手里,我问了句女子:“这房子主人,也就是老人是那叫正平的男人的儿子吗?”
女子点头,目光投向了老人房间的位置,眼中满是温柔:“没错,第一次见他时,他还是个孩子吧,很难想象一个孩子在你面前长大,有了家庭,儿子,孙子,然后变老。看着他,我就像是看着自己的孩子,尽管我从未有过,但我能想象。没想到我死后,还能体会到类似于为人母的感觉。”
“这便是你久久不肯离去,到那阴界的原因吗?”
“嗯”,女子起身微微弯了下腰:“这几天吓到先生,真是对不住了。”
“没事”,我摆了摆手,接着说:“为什么要在之前那对情侣来了之后,再次在走廊里来回走呢,我想,按照你的性格,是不应该做这事的吧。”
“为了这孩子,他已经七十多了,虽然在我眼里始终是个孩子,但我知道他这年龄不小了,经不起折腾。附近建了旅游景点没错,他想开间旅社是好事,但我想着,要是遇着了坏人,那该怎么办,我能救他的人,但是他受的惊吓,我却救不了。我只希望他平安度过这晚年,我其实还替他看过寿元,估计还有几年命,只希望他能平平安安度过就好了,那种开旅社的事,是年轻一点的人干的,这年纪就该本分点,所以不得已才吓起了前来的人,实在对不住了。”
虽然我是名孤儿,但却也能感到女子这份爱,对老人的这份关怀的爱。天下的父母,其实只是希望儿女平安一辈子,估计就开心满足了吧。
女子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听我说了这么多,是不是感到有点啰嗦。”
我笑着摇头:“怎么会呢,我很乐意听你的故事,我刚准备明天一早就回去了。”
“这么快,那你的报告该怎么办”,女子询问道。
“直接填上,这里只有一名母亲,没有什么灵异事件”,我对着女子眨了眨眼:“要是问起我来,我便回答,谁让现在部门的最高负责人暂时由我师父代职呢。”
女子掩嘴一笑:“不打扰先生休息了,我就先告辞了,希望先生能睡个好觉。”
随着我点头,女子化作一缕青烟,带着我放在身旁的木梳和怀表,飞入了刚打开的中间层抽屉。抽屉闭合,一切恢复原样,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般。
我深吸了口气,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不知为何听到这个故事,心情居然比起前几日都好了许多,也许感动也能调节心情吧。
来到门前,当我把门推开时,发现老人正站在门外,满脸都是泪水,我叹了口气:“都听见了。”
老人点了点头,却没有说话。
我接着说:“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就送你八个字,好好珍惜,好好珍重。”
把自己的房门打开后,我又对老人说了句:“就像那女人说的,希望你也能睡个好觉”,说完没再理会,我便进了房间休息。
第二天早上来到了楼下,老人准备好了早餐,见我下来,招了招手:“你今天就要回去了吧,所以我特意再早点起来,替你准备好了早餐。”
望向老人,我开口问:“其实你早就知道女人的存在了吧。”
“嗯”,老人喝了口粥:“我自小就有阴阳眼,能看见和听见鬼魂说话,而且我早就知道了女人的身份,还有她和父亲的关系,为什么这些年一直陪着我。可能是由于从小就失去双亲,我比一般孩子早熟,所以一直没和人说。”
老人这句话我能了解,于是点了点头。
老人继续说:“其实对身边有着一个一直照顾你的人,装作视而不见,是很难受的一件事。”
“为什么不告诉她你有阴阳眼呢?”我有些不解。
“人见到鬼会怕,其实鬼知道人有阴阳眼,能见到他们,也是会怕的,我只是不想吓着她。其实这样不是挺好的吗。反正几年后,我就能和她见面了,说不定下一辈子,我们能成为真正的母子”,老人说出最后一句话,就像是拉家常般。
我心里也了解了老人的想法:“对,这样挺好。”
老人站起身去盛粥,背对着我时,听到了我的话,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
我夹了条菜,然后问:”以后有什么打算?“
老人走了回来:”我不准备开旅社了,还是把开旅社的工作交给我儿子,然后让他传下去,毕竟开旅社不是我这种年龄的人该做的,是年轻一点的人干的。“
告别了老人,我能看到二楼窗户女子的身影,正对着我微笑。
我坐上了车,回去了特别部门,到了后,我径直来了师父的办公室。
听到我的开门声,师父头也不抬:“回来啦。”
“嗯”,我回道:“回来了,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这案件的一切。”
师父放下了笔,撑起下巴看着我:”这很重要吗,我们特别部门不是小说里那些天天喊着除魔卫道的修士,不用和对方天天弄得像势不两立一般,我们只是调节人和它们之间的关系,如果能好好相处,何必去理会呢。“
我笑了笑,点头又问:”当年去老宅子调查的是你吗?“
”对的“,师父回答:”那你准备怎么写这案子的报告呢。“
”师父你当年是怎么写的呢?“
师父想了想:”我记得好像回了四个字,查无此事,鬼王差点和我翻脸了“,说起这事,师父笑了笑。
”那我就写别人家事,无可奉告吧。“
师父笑的胡子都颤抖起来:”是谁教你的啊,好大的胆子。“
”不是你吗“,我眨了眨眼。
办公室里传出了我和师父的笑声。
当拿起笔写报告时,我当然没有像说的时候那般写,而是写了五个字,只为了等待。
没错,那是一位并非亲生的母亲,对自己孩子的等待,陪伴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