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病房外面,我敲了敲窗户上的玻璃,柳青青转过头来看是我,低着头走出来。我把一张银行卡递到她的面前,说:“这个给你,你可能用得着。”
“这是什么?”柳青青看着那张银行卡,惊讶地望着我。
“这卡里有四万多块钱,是我借你的。”我说。
张依依惊愕,“四万多?”
“对,你拿着吧。”
“谢谢你,不过我现在已经不需要了。”柳青青难为情地说。
“你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上次变态老七找我谈过话,他把你的情况都告诉我了。我不知道你会跟他家签出这种荒唐的协议书出来。你当时怎么想的,现在都啥时代了,还签这种无聊的卖身契?你赶紧用我这卡把他妈的钱给还了,这样你就不用有心理负担,也不用履行什么承诺,没人会怪你的,而且法律也不会允许。”
柳青青抬起头,神情很是复杂。她没有去接那卡,眼眶中好像又有了闪烁的泪光,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可是什么都也说不出来。
“快拿着呀!”我催促道。
“不,我不能要!”柳青青依旧拒绝。
“为什么,难道你真的要去履行那个荒唐的契约吗。你傻啊,可没见你这么老实的。”我心里忽然有点着急起来,可不能让她这么犯浑下去。
柳青青无奈地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忽然问起我一个比较敏感的问题,“你这钱是从哪里来的,是你自己的,还是你家人的?”
不能告诉她实情,那样她肯定不会接受这笔钱,也不能说是我家人的,这样显得我很没有出息。我果断地昧着良心回答:“这是我自己这么多年来存的钱,你放心地拿着吧,绝对不是偷来的抢来的。”
半晌过后,柳青青终于点了点头,心动了。毕竟她也是被逼的情况下才写那个纸条子的,她可是一点儿也不想跟变态老七有什么爱情关系。虽然曾有一丝履行承诺的念头,不过那是准备在商量无效的情况下,如果能早点儿把钱还给他妈,那她最后也就多了些谈判的法码。但是她还是担心,“可是,我把你的钱拿了,你怎么办?”
“你就别管我了,我比你的处境好得多。你用我的钱先还给变态老七,里面还剩下一万多。你爸的手术费已经交了,接下来这一万多应该也差不多了,如果将来你爸的病出现情况还需要钱,我再给你想办法,没事儿的。”
“可是我一时间还不了这么多钱。”
“不急,你什么时候有了就什么时候还!”
柳青青还是有点儿不敢相信,只是愣愣地望着我,怎么也不接我手里的卡。我潇洒地笑了笑,把卡强塞在了她的手里,“你客气什么,我们是朋友不是吗,记住了,拿了卡后赶紧去把身子赎回来。我一想到你把自己卖了就怀疑你是不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而且你老爸要是知道了,心里肯定也会不高兴的。”
柳青青点点头,接过我手中的卡。
把卡塞到柳青青手中后,我就离开了医院。了却了一桩心愿,顿时有了些许的轻松,虽然搞钱的过程卑鄙了些,但我却觉得它的意义非凡。即使将来有一天蹲了牢笼,还是值得的。这时忽然想起还在山里头折腾的楚怀春他们。昨天抽空上了一下网,天鹅妹妹如今可是火得找不着东南西北,话题一轮接着一轮。想必他们几个人第二步的计划已经完成了,于是拿起手机给半亩菜地打了个电话。
“半个月不见,你们干得好像还不错。”我笑着说。
“还行,只是没了你,少了很多乐趣啊。”半亩菜地叹息道。
“不是还有楚怀春他们吗,怎么没乐趣了?”我问。
“他们,别提了,你看了最近农村体验的帖子了吧,就在那个农妇家里,这对狗男女可是天天晚上腻在一起呢,真叫人恶心,那动静大得……”
不知道怎么的,本来应该幸灾乐祸的我听到这个消息竟然一点儿也乐不起来,相反有了一点儿不爽,暗骂楚怀春无耻大色狼杀千刀,竟然真把张依依给潜规则了。奇怪的是张依依为什么没有反抗?我突然想起了那天深夜张依依给我打的电话,莫非……我不愿意再想下去,毕竟长在自己院子里的花儿,再不喜欢,我也不愿意白手送人,“是吗,你把耳朵塞住不就得了?”我苦涩地干笑着说。
“唉,不说了,你还过来不,我们正准备进行第三步行动,开始搞义演活动了。楚怀春已经给媒体报纸都打去了电话,我也刚刚跟一些学校的演出团体得到了确认,而且还与一些知名企业联系了赞助费的事情,马上就要敲定日期了。”
“很顺利嘛,那些媒体厂商这么快就答应资助了,有这么直爽?”
“是啊,宜昌本地的几家媒体一听说是为农民搞义演,全都答应为我们腾出一个小板块进行宣传。关于赞助费的事情本来是比较棘手的,那些孙子们宁愿天天扔大把的钞票给情妇二奶也不愿意施舍一点点的小钱给我们。后来还是楚怀春再三劝说,才说服一个生产电动车的公司答应为此次义演活动捐赠了一万块钱现金。而且不光这样,这个鸟厂还印了一批印有他们公司名称在后背上的T恤衫,要求我们所有义演的演员们必须穿上。那衣服昨天送来了,我看了下,红色的,穿在身上真丑死了。”
“不管怎样,搞定了就好,也希望这个事情早点儿结束,我们也好早点拿到钱。楚怀春已经有一个月没有给我们发工资了,一拿到钱我们也该享受一下自己辛勤汗水得来的成果了。”
“嗯,红尘,你到底还要不要过来,我们这里可是很缺人手。虽然你们因为一些事情吵了架,可是大家还是一个团队,都不要相互计较了嘛,回头我跟楚怀春也说说去。”半亩菜地道。
“谁有空跟他生气,我还没那么小心眼。”我不屑地说。
“那你答应过来了?”
“我明天就过来。”
“这还差不多,你不知道,我快忙死了。”半亩菜地欷歔了一番,接着说,“你在宜昌有没有看到文婷婷?”
“没有,怎么了?”
“没怎么,你有空的话去帮我看看她,就说我挺想她的,事情干完马上就回来,叫她不要生气。”
“你们又冷战了?”我笑着问。
“唉,一言难尽,到时候再说,记得啊,别忘了。”
“好,没问题,只要不是让我代你行使男朋友的权利,其他什么都成!”我下贱地回答。
(29)
柳父动了手术。动手术前柳父跟女儿唠叨,说都是自己不好,当初搞合作医疗的时候如果不是心疼那几十块钱,自己今天也不至于搞得这般落魄的地步。他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得病,只会老死,可结果却是偏偏就被老天给无情地收拾了,老天才不会让你按自己的意愿去生活。
手术后,柳父的身子一下子消瘦到了最低谷,整个脸上的肉全部陷了进去,只剩下突起来的颧骨,看上去死气沉沉的极为恐怖,好像马上就要撒手人寰了似的。如果说人好比一部跑车,那么内脏就好比跑车里的发动机,要么不坏,一坏基本就等于报销了,除非你换个新的发动机,可人不是机器,不能随便弄个零件换来换去的。看着父亲苍白的面容,柳青青再一次流起了眼泪。不知道这次手术能让父亲活多久,但她在心里发誓要让他在有限的最后生命里过得尽量开心些,这也是她唯一能力所能及的孝敬了。
“青青!”变态老七提了一大袋子水果走了进来。
柳青青站起来,悄悄把变态老七拉到外面,说:“我们去下面坐坐吧!”
两人来到住院部楼下,在一条长长的石板凳上坐了下来。
“老七,谢谢你在医院里陪了我这么久,也谢谢你们家对我那么大的帮助。我,我有个事情想跟你商量商量。”柳青青小声说道。
变态老七尴尬地笑了一声,“你说谢谢干什么,我们是同学,应该的,有什么事情,你说吧!”
柳青青从包里面掏出一个纸袋子,“我,我……”
“有什么你就直说嘛,别这么吞吞吐吐的。”看着柳青青半天憋不出一句话的样子,变态老七心里急了,催促着说道。
柳青青把那个纸袋子递到变态老七的面前,“老七,这个还给你妈。”
“这是?”变态老七的脸色变绿。
“这是三万块钱。”
变态老七的脸一下子沉默,他接过袋子,打开看了一下,有点儿失望地问道:“你这会儿哪里来的这么多钱?”
“也是一朋友借的。现在我爸手术也做了,医生说再住半个月就可以出院了,多的钱也用不着,所以就把你们家的钱给还了吧。”
“谁借的?”变态老七忽然嘴上闪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是他吗,那天来看你的那个人?”
柳青青点点头,“是的。”
“是他赶紧叫你把钱还给我的?”
柳青青连忙摇头,“不是,他是怕我还差钱用,所以借给我的。”她撒了个谎,这是路过红尘跟她之间的契约精神,她当然不能出卖他。
“你,你,你能把那个纸条子还给我吗?”柳青青支支吾吾地接着说道,脸红得就像猴子的屁股。
变态老七心里可精着呢,从柳青青的表情中他就猜出了事情的大概。他从口袋里把那张保证条子掏了出来,然后当着柳青青的面撕得一干二净,无奈地笑了笑,“其实我这次来就是想把这条子还给你的,它对你是一种束缚。至于这钱,你还是先拿着吧,万一你爹要是出了什么状况,你还可以救急,如果到时候实在是用不着再还给我不迟。”
柳青青呆呆地望着他,心里不知要说什么才好,只能回答:“谢谢你!”不过最后她还是把钱袋子塞在了变态老七的手里,“你还是拿着吧,你妈心里肯定着急呢。”
“叫你先拿着你就先拿着,难道那个人的钱是钱,我的钱就不是钱?”变态老七生气了,伸手把钱袋子就扔在了柳青青的身上,“我上去看伯父了,他怕是快要醒了。”
(30)
沙淌村委管理处操场前,一条巨大的红色横幅被拉了起来,横幅上面印着这样几个大字:“××大学歌舞团下乡慰问演出文艺晚会”!广场上搬来了上百把椅子以及板凳,有序地排成了弯月形的阵势。一群大学生模样的工作人员正在从一辆小型北京现代的白色货车上往下搬音箱等演唱设备,忙得晕头转向。晚会定的时间是晚上七点整,预计时长一个半小时。由于是不收门票钱的慰问演出,村支书在接到消息后立马骑着摩托车拿着高音喇叭开始在全村吆喝,不一会儿,住在周围的十几名小孩以及老人就来到现场,占住了最靠前的几个位置。
由于事先楚怀春以屁民的身份跟本市的几家报纸电视媒体打了爆料电话,五六个记者这时也赶到了现场。张依依是此次义演名义上的发起人,此时正在跟节目组的几名女大学生在一起商量节目单的事情,记者找到了她,就地采访起来。
说实话,等这一刻,张依依已经等了好久了。本来经过前两轮的炒作,她已经在网络上很红了,有很多媒体也早就想采访她,可是楚怀春没让,原因跟杨三哥一样,还不到关键时刻。神秘只有到最后一刻揭开,才能足够吊起观众的胃口,才有收视率。面对身前五个媒体的记者,张依依一点儿也不慌张,她心里早就计算好了潜台词,无论什么问题,她自信都能对答如流。
“天鹅妹妹,我们可以采访一下你吗?”一位穿着红色连衣裙的女记者问张依依道。
张依依故作惊讶,“你们是?”
“我们是电视台与报社的记者,关于你这次慰问演出,我们想针对此事件对你做一个专访,不知眼下你有没有时间?”说完那几个记者都掏出记者证在张依依眼前亮了一下。
张依依深思了三秒钟,然后对旁边的几个学生朋友招呼了一声,微笑道:“好的,没有问题。”
一行人来到一块较宽阔的空地之上。
此时楚怀春正在搬椅子,见到张依依意气风发的样子,知道这笔订单终于即将下线,马上就可以出货拿回全部的货款了,心里也不免有点飘飘然。对于这个女客户,他可以说是既弄到了她的钱,又得到了她的人,一举两得。世界上再也没有比这更开心的事情了,他禁不住哼起了小曲,对一旁忙得不亦乐乎的半亩菜地说:“这笔活干完之后给你们两个发工资。”
“是吗?”半亩菜地的眼睛亮了起来,“有提成没?”
“有,百分之零点一。”
半亩菜地亮起来的眼睛黯淡下去,“那还不如不提的好,你把我们当什么了,叫花子吗?”
“你还指望老板给你提成?在中国当老板的只要不拖欠工人工资就算是良心发现了,你就知足吧。”我在一旁拉着电源线,对发牢骚的半亩菜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