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0.第六步兵团的割头剑.
维奇轮迈开地腿直直踏倒了一丛荨麻，使得靴底子沾上了更多的草汁腥味。
可他前进中的视线却顾不得脚下的滞绊，而是避开目侧上的友军，马瑞斯旗队长的摆臂，贴着普赛号牌官的肩头，又高掠过并行在前的蔓岚将军与派诺克将军，始终都聚着全神注意着，幽暗孤耸在两道陡崖直壁间的石塔楼。
这不只是因为维奇听见石塔楼内，不断有骡驴发出地急促嚎叫刺响在他的耳道内，如钩子似地拽住他的视线，让他心中的疑惑浓重，诧异塔楼内到底在发生什么，竟让忍劳耐苦的驮畜恐惧成这样。
还因为他视线上的塔楼变得愈近就愈清晰，足够他瞧见灰褐岩石修葺成的塔楼壁上，正冲他的来向错层开着狭十字型的箭槽，于他的眼底上恍烁出些金属光，满露着不友好的敌意。
而当维奇随在将军与旗队官们之后，横过塔壁上危险的箭槽，绕行至塔背门洞的档口，他在下意识中仰高帽兜内的面颊上望，瞧清楚塔楼顶层突出的一圈挑廊，以及鱼鳞似压叠在廊檐上的一圈铅板，便不由得就生出种奇异的错觉来。
他自诧的感到这座在山壁阴影下不受光的塔楼，就好像是一位蹲坐在羊舌峡谷口，把守两侧通行的石头巨人，那遮上铅板的挑廊就是它的金属盔，十字型的箭槽就是它的眸子，塔壁内不寻常的压抑长嚎就是它在呼吸地证明。
“邦联军管这座塔楼叫做割头剑，不过剑柄现在抓在我们手里，就该轮到我们往他们的喉咙身上割口子了。”
下一刻维奇就在熟感的亮嗓中扭侧过脸，就瞧见第三步兵团第六旗队的马瑞斯队长，正背对着他自言自语，入神似地用撑开的双掌，抚摸塔楼外壁上毛糙的岩面，直让十二、三个簇拥在塔楼门岗的，第六步兵团武装兵们移过目来静视。
他便没有多想，也没有去打扰旗队长马瑞斯，索性就几步追上了号牌官普赛，又踏上陡高起来的石条阶，跟进了塔楼底层的门洞。
于是维奇的鼻梁立刻就撞上了，一股他难以忍受的混合气味，续又吸入他嗓子内的空气，也如同催吐剂似地，满携上让他作呕的异物感。
再等着他发现自己的靴面，淹在一滩发黑的积血里，就无意识的把自己的目光，向昏暗的塔楼内部扫出去，是以在下一刹那间，尽管他的听觉早为塔楼内的景象做了一番想象，却仍旧没帮他对视线上的画面做好准备。
维奇首先就注意到挨着塔门洞的，三个低姿的役补兵和两头活骡子。
其中两个役补兵正合力将一头挣扎的骡子压在身下，不只是掰着它的腿不让他踢动，还使劲摁着它的脖子，将骡头按在红腻湿滑的岩地板上，使得骡子只能咧开嘴冲着另一头骡子哀嚎。
而另一个役补兵除了武装衣，身上还外罩一件遮胸至膝的皮围裙，上面直黑黑红红的污垢着层块结，显得又硬又厚，让维奇也分不清楚这件皮围裙的本色。
然后他只瞧见着这役补兵从皮围裙下，翻出一把邦联军的短剑，利索的将剑尖刺入骡子的脖颈，并拽动剑柄末端的锋刃一直割至骡腹，整个过程中他的耳朵没察觉到任何一点声音，血液就滚腾着热气大量喷涌了出来，又迅速排漫向塔楼的低处。
以至维奇视线中的武装兵都来不及躲闪，皮围裙上就被淋上了一大片血迹，溶入皮裙上的块痂内。
旋即在恍然间明白过来，两头骡子都难逃过一死的他，便不由同情的注意视缘旁侧的骡子，就发现它正吓哑了似地，卧于一堆驴蹄、内脏，以及剥了皮的驴头间，骇视着塔楼内的同类正处于肢解地各种阶段。
那骡脸上的绝望的表情落在维奇的眼睛里，就让他敏感的察觉出，这头骡子已是完全明白等待它的会是什么，乃至当迫不及待的飞虫，猖狂的爬上它淌湿的恐惧眼睛，顺着它的分泌物在他的鼻孔内钻进钻出，吸允它牙齿内淌出的唾液。
这就让他在脖肌僵硬的同时，又感到在自己内心深处对待生命的人道本能，不允许他继续注视骡子的眼神，只得忍耐着脖痛强扭开脸颊，便让他看到了塔室深处一坐一站的两个先进兵。
维奇看地清楚，站着的先进兵正往一个木桶内倾倒温水，使得木桶内立刻随水线浮高出，粘着黏膜和碎肉的绿棕色肠子。
并且对方没停下的双手，又探进木桶内翻搅出肠头和肠尾，以手指挤压出肠内未排泄出的黄尿、粪便、泥条，又一并的脏倾污泻在岩石地板上。
坐着的先进兵则不断接过清理好的肠子，用刀子切成掌面宽度的肠结，先用亚麻线缚紧一头，灌水至肠结的表面出现血管似的经脉，后扎上另一头的肠口，重复做出一个个维奇不明白用途水囊，又沉在另一个浑浊色的水桶内。
而他只觉地这两个先进兵每制作出一个水囊，就会在塔楼内加剧一份呛他鼻的肠酵臭气，以致他忍不住就捂住了鼻子，加快步频迈过黑稠黏糊的污脏。
可等着维奇靠近旋梯的时候，他就瞧见了更让自己胃部剧烈收缩的憷像。
缘为他看见木旋梯边上正点着五堆木炭火，明焰上各有由三根木叉架起的铜炖锅，锅内翻滚的白汤里则分别沉浮着，龇牙咧嘴的带毛骡头、驴头，并断续升腾着毛骨悚然的暖雾罩上他的脸，散出肉油脂的香味窜进他的鼻腔内。
直让维奇感到嗓口腥烫，颤栗得说不出话来，只能依靠着惯性连跨了几级台阶，不回头的往塔楼的二层蹬步上去，以致他的落靴如此沉重，压着旋梯的每块木板都发出吱嘎嘎的裂响。
其后待他的目光刚擦上二层的楼板，他便迫不及待的左右摇动视野，以期用任何注意到的光景覆盖，塔底仍留在他眼底上的痕迹。
是以维奇便观察到整个塔楼的二层上，有两排榫在石壁上的木格架子，高处摞着木制的盘碟，以及邦联兵那种粗布制的红内衬，低处则倚着两面人胸高的方长拱盾，红色的底漆上绘着单瞳套山峰的黄色军团徽。
再有超过两打数量的第六步兵团武装兵，间有抱着油亮的猎弓、圆柄的长矛、排羽的箭囊，或躺是或是卧地合衣歇息着，完全不搭理从塔底上来的他们。
旋即维奇脚下不停便继续向上，越过缓下来的号牌官普赛，已抢在另两位第三步兵团的旗队长前，追于蔓岚将军与派诺克将军的身后，踏上跨步变得狭窄陡高的木旋梯蹬绕，直到上了塔楼顶部的木制挑楼，远隔开了塔底的死尸味，才驻下步子平复起心境来。
他发现塔顶的三层，除了沿墙的矮柜横着两柄方扁的长矛、六、七把邦联短剑、五顶护腮金属盔，以及十双叠排地充水的肠球，硬木楼板上尽是铺陈着的干草，以及一张老旧且阴湿的方桌，遮挡着一个模糊的人影轮廓，使得他不由得将自己的目光，转落向那个人影的身上。
于是维奇在下刻只瞧见，派诺克将军踱步过去拖响出椅子腿，而蔓岚将军则扶上方桌的木缘，引燃了一根蜡烛，直照亮了整个塔室，使他的视线看地更清楚起来。
他发现隔着方桌的位置上，正站在一个背武装带的军官，只不过对方的个头是那么矮小，连垂挂的剑尖都要触碰在地板上，仿佛整个人是由红乱发、红胡须、格纹武装衣以及高帮的靴子组成。
“我吉伯特从不欠兄弟们的东西，”那矮个军官抬起单薄的右臂指着矮柜上的武器，嘴唇上印出一道下坠的摺纹道，“既然你们两个都来了，就把这些好东西分了吧，你们应该拿走它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