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兽’!”我大叫,将水密舱口盖“嘭”的一声关上,将飞行甲板上的嘈杂声隔离。“605是一架战争机器,它飞行表现卓越。今晚作战就让我来驾驶它吧。”
“是什么值得你那么上心?”“野兽”说,一副军官的口气。
“菲律宾冰镇的生力啤酒。”我说,摆出一副事故的姿态。之前我只穿越过两次菲律宾,只喝过一点儿生力啤酒,但是我听军士长“耗子”说过“野兽”与菲律宾酿酒有着亲密关系。
“这样的话我看看我能为你做些什么。”他笑笑,向我眨眨眼。
我感觉好极了。我们刚在波斯湾上空执行低空飞行任务,此次任务历时1小时10 分钟,侦察到目标后攻击。这么长时间来,这是首次执行任务时不用担心耗油量,尽情享受飞行带来的乐趣。我们组队飞行,由两架组成编队的A-6护卫,搜寻可能存在的敌军海军目标。如果发现敌军目标,我们就发射高速反辐射导弹扼住雷达的咽喉,干扰他们的探测雷达,并由航母甲板火力干扰任何其他发射源。这次任务允许A-6跟进,可以对可疑舰艇发射连串炮弹。这就是任务,但是遗憾的是我们没有发现任何目标。所以我们大部分时间都在低空游走。这是战争打响以来我执行的最轻松的一次任务。我的机组人员需要飞行。“狼崽”和我一起坐在驾驶舱前,为我们队树立了自信。现在机组人员差不多已经固定,所以我跟“狼崽”在驾驶舱前的合作次数越来越多了。
几分钟时间,我撤掉了我的飞行装备,从我的救生背心中取下我的“鲁格”手枪和两个子弹夹,穿过走廊,走进待命室。我对在邮箱边的文书工作人员打过招呼后把我的机组人员集合起来做报告。
“太棒了,‘坦克’。我建议到餐厅做个简报。”古奇建议到。
“不错,除非你有一些事要在这儿宣布,‘狼崽’。”
“不,我饿了。去餐厅我觉得不错。”
“我要去航母情报中心 ( CVIC )报告我们这次任务的具体情况。”“蹦蹦”说。“待会儿我来餐厅找你们。”我们转身离开待命室向餐厅走去,在那里,作完简报后就可以闲谈。从待命室走出后,我看到我的信箱里有4封艾丽丝寄来的信。我站那迅速看完所有的信然后跑上去追赶我的同伴。我很高兴,回到卧室后我可以将这些信读上好几遍。那是一次好玩的、平静的飞行,古奇决定这样的任务就不必做正式的报告,这真是个明智的决定。我们表现得都不错,没有特别需要强调的需要学习的要点,不久后,我们要一起再次执行夜袭任务,这个才是我们要强调的。
跟我的伙伴们一起很快吃完饭,我回到待命室。当我穿过门,走过邮箱时,我停下来迟疑了一下,看到保管库的门开了一条缝。我小心地推开操作/电子战保管库的门,里面放着我们所有的分类物品,我们的“鲁格”手枪,以及我们的弹药,用锁锁着。
操作员是一个名叫比恩的年轻水手,他坐在这个局促的小房间里的一张小桌子旁。尽管这里挤满了人,但是看上去依然舒适凉爽,因为这里是我们的战术计划系统所在地,一台大型的高速运转的计算机与我们飞机上的高速反辐射导弹瞄准目标能力和我们机上的干扰系统对接分享数据。这里的一切都经过分类,所以我们都非常小心,确保不让任何一个未经授权的人进入这里。今天照样有一支专家组围坐在计算机旁制订任务计划。佩兹、“巴格湾”、“外星人”和兹维克斯特都在讨论干扰战术,我提出了我的建议,“嘿,各位好,只攻击那可恶的雷达就简单多了。”
他们都用鄙视的眼光看着我,“巴格湾”说,“听着,你这蠢猴,去摘个香蕉再来跟我们说。”
“餐厅里的香蕉都卖完了,‘巴格湾’,你何不站起来呢。”这时他已经站起来了,他讨厌这样的短笑话。最后他将我抛在一边,不与理会。我笑笑转身走到操作员那里。我对干扰任务的具体细节从来都不感兴趣,所以我从来不是专业的TEAMS系统操作员———任何一个飞行员都不是。我可以制订一些基本的飞行计划,但是核心策略和干扰技术得让电子对抗干扰操作手来制定。年轻的操作手将飞行员的飞行时间和其他一系列飞行统计如拦阻着舰、夜间任务时间、仪表时间,及对所有飞行员来说最重要的战斗时间制成表格。黑色字体代表日间,红色字体表示夜晚,战斗时间用绿色字体特别标出,并与飞行员的飞行记录分开。现在我发现我对这特别感兴趣。
“恭喜你,上尉;算上昨晚的战斗任务,你已经参加了10场战斗了。再执行几次任务,你就可以荣获航空兵奖章了。”显然我们需要飞完15次才能获得航空兵奖章。
“我只是继续执行任务。”我说。
“是的,长官。”年轻的水兵说,他长得很健壮,对我低调的回答有些失望。我拿起我的航空日志,翻了几页。这是一本小小的硬皮本子,长6英寸、宽4英寸、厚3/4英寸,封面是蓝皮材质,很坚固,上面刻着金色的全部大写的字母: 飞行员的航空日志。我只有一本。很多中队资深的飞行员和电子对抗干扰操作手都有好几本,粘在一起,然后用由降落伞管理员制作的皮夹克整齐地捆绑在一起。我看着我的日志,感觉自己像是个穿着全新的白色运动鞋的小孩,急切地想让鞋子破旧一点,这样它们看起来就显得陈旧很多。与其他很多资深飞行员的日志比起来,我的又薄又新。
我随便翻着日志,想起了过去: 我的首次着舰是在墨西哥湾的USS“列克星敦”号航母上,驾驶着T-2“橡树”战机;我的着舰考试也是在“列克星敦”号航母上,驾驶A-4“天鹰”①;我的
首次夜间拦阻着舰是在“尼米兹”号航空母舰②上,驾驶“徘徊者”;想着这些我耸了耸肩。我又翻了几页日志,看到绿色字体。这种颜色很显眼,好像从本子里跳出来向你大叫: 这位可是经过战争考验的海军飞行员,我笑了。我想所有和我一起训练的飞行员上交的一切东西现在都在这个地方,我拿着带有绿色字迹的他们的日志。在我的制服的飞行章下面带上飞行奖章,看上去很耀眼。我看了每行的号,根据号回忆了我最近的任务。有些看起来记录有误。
“比恩水兵,你把我的最后一次任务的仪表时间记录错了。”
“长官?”
“我确定我最后一次任务我的仪表时间是4小时,在我航空日志中我没看到。”比恩紧张地从桌上一堆纸中找到最初的我在执行完任务后填写的黄色单子。
“对不起,长官,我想我漏掉了。我现在就改正过来。”这位年轻的水兵说,因为疏忽显得有些尴尬。
“谢谢,这些仪表时间对我的飞行资格很重要。”
“好的,长官,我知道。”他说。
我把我的日志递给他修改,然后离开了保管库,心想关注细节多重要啊,就像陆军上士马西在彭萨科拉说的一样。
我回到熙熙攘攘的待命室时,我意识到在很多时候我都没有觉得像现在一样融入到团队中。我是很多团队的成员,甚至是几个团队中的头,但是这里不一样。从某种方面来看,我觉得我们其实在编写历史,某些时候被迫卷入更大的非个人所为的事件中。很高兴我们是事件的中心人物,受到整个世界的关注。我环视待命室中每张脸: 古奇,道格,瑞恩,“战马”,“蹦蹦”,佩兹,“巴格湾”,“外星人”,“狼崽”,苏西,兹维克斯特,“脸”,“岩洞”,阿尼,法童还有其他成员,组成了一所有个性的大学,这就是我们中队。我与这个团队一起已经作战10次了,我想这是一个里程碑。
我在待命室里的椅子上坐下来,想起曾经读过的越南战争中写的10次任务的里程碑。报告显示我们的很多飞行员未执行满10次任务就牺牲了。但是如果一位飞行员能挨过这最初的几次任务,他存活的几率就会大大上升。我想有人指出很多飞行员在最初的10次任务中 (战斗中和战斗外)犯了低级错误,低级错误通常是指那些导致飞行员被击落的错误。我很幸运,我知道我不能再犯以前犯过的错误。
飞行员就像运动员,他们可能很迷信,我也不例外。在我很小的时候,我参加少年棒球联合会和贝博·鲁思棒球联赛,如果我连续击球,我就会一直穿着同一双短袜和T恤,直到击球失败。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我之所以连续10次任务都没有被击落是我运气好,但是事实是“中途岛”号上一周只洗两次衣服,让我们觉得穿同样的短袜和T恤是那么不舒服。因此,我搞起了另一种迷信仪式来取而代之。这仪式就是飞行前的准备工作,它很费时间,从执行任务前离开舰员舱起,一直到我坐进飞机起动发动机。我并未有意识地去想着它,但当我此时坐在待命室里时,意识到这个迷信仪式确实存在,如果我想在“中途岛”号上继续保持拦阻着舰与弹射起飞如此次顺利的记录,我最好是一直保留着这种做事方式。
离我们夜袭报告时间21时还有几小时。与A-6和“大黄蜂”飞行员配合,准时执行压制敌方防空火力任务 (作战的一部分)那个晚上我起来迟了。这个计划对我而言没有问题,古奇答应与他们一起于下午返回基地。做简报前,我需要静静地想一想,因此我回到卧室,这是我飞前的习惯。
卧室就像一个蚕茧,是我们唯一一个私人场所。我的习惯是爬上我自己的床,拉上一块蓝色的棉布帘子纵向遮住我的床。跟往常一样,房间里除了顶上留一两盏灯发出昏黄的灯光,其他都熄灭。我听见从一排床铺传来很粗的打鼾声,可能是瑞恩,我想,我蹑手蹑脚地朝最后一排我的床铺走去。现在我已经熟练掌握了跳上我在上铺的床位的动作了,所以轻而易举地我就爬上自己的床,快速拉上帘子。这时我的床上漆黑一片,我按了下我的数字表上的灯,看了下时间。离我做简报还有两小时;我可以小睡一小时,然后检查一下计划细节,看看是不是都在掌控之中。调好闹铃后,我试着让自己睡着,但只是徒劳。
“侧卫”和“支点”会同时应战吗?今晚他们会不会真地尾随我们呢?今晚会不会有人被击落?又会是谁呢?这些问题始终萦绕在我脑海中,让我不能入眠。我试着不去想他们,但是这些问题始终让我不得安宁。我不想这些问题的时候,我就会想我的一个朋友,心想今晚会不会是我们最后一次开怀大笑?结果是我觉得我与中队中我的朋友们还存在人为形成的距离。我们都很亲密,但是还不至于亲密到某人牺牲了我们要崩溃的地步。想着这些事情,时间过得尤其快。不一会儿,我的闹钟就响起来了,我竟然还没有合上眼。黑暗中,我只是瞪着头顶的塑料片。我睡下去的时候甚至都没有看它一眼,也没有听从上面蒸汽管里滴下来的水滴的声音。
我一直告诉自己那些都是很自然的想法。但是他们在一定程度上还是能让人麻痹。想着这些事,想到我可能再也回不来了,我的双腿沉重地赖在床上不肯下来。至今为止我还不明白是什么让一个人在午夜时分起床,然后奔赴战场。是因为爱国吗?是因为一种信仰吗?是不想做胆小鬼吗?是为了个人的荣誉?对我而言,我想这些都是促使我每夜都飞赴伊拉克的动力,但每个人的动因肯定都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