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好兴利……而又俭啬，……女适裴迻，贷钱数万，久而未还。女后归宁，戎色不悦，女遽还直，然后乃欢。从子将婚，戎遗其一单衣，婚讫而更责取。家有好李，常出货之，恐人得种，恒钻其核，以此获讥于世。
《晋书·王戎传》
【注释】
①临沂：地名，今山东临沂。
②虓(xiāo)：虎怒吼。
【译文】
王戎字浚冲，琅邪郡临沂县人。……他自幼聪明睿智，……年龄大约6、7岁时，在洛阳城宣武教场上看杂耍，老虎在笼子里狂吼，震动大地，观众都吓得四处逃窜，只有王戎站在原来的地方一动不动，神色自若。魏明帝在楼阁上亲眼目睹，对他惊异不已。又有一次与一群小孩在路边玩耍，看见一棵李树上结了很多李子，别的小孩都爬上去抢摘，只有王戎站在树下观看，有人问王戎为什么不去摘，王戎回答说：“李树在大路边结了这么多李子，一定是苦李子。”摘后一尝，果然如此。
……
王戎生性贪利，……而且又非常吝啬，……他的女儿嫁给裴迻，曾经向他借了几万钱，时间很久了还没有还给他。当女儿回娘家时，王戎很不高兴，女儿赶忙把钱还给他，他才喜形于色。他的侄子王衍结婚，王戎送给他一件单衣，婚后又要王衍把单衣还给他。家中有品种优良的李树，常常把李子拿出去卖钱，又怕别人得到他的良种李子，总是先把李子核钻破然后才出售。因此，世人对他不耻。
慕容超亡国
……超登天门①，朝群臣于城上，杀马以飨将士，……超幸姬魏夫人从超登城，见王师之盛，握超手而相对泣。韩讠卓谏曰：“陛下……正是勉强之秋，而反对女子悲泣，何其鄙也!”超拭目谢之。其尚书令董锐劝其出降，超大怒，系之于狱。于是贺敕卢、公孙五楼为地道出战王师，不利。河间人玄文说裕曰：“……若塞五龙口，城必自陷。……今旧基犹在，可塞之。”裕从其言。至是，城中男女患脚弱病者大半。……超叹曰：“废兴，命也。吾宁奋剑决死，不能衔璧求生。”于是张纲②为裕造冲车，……城上火石弓矢无所施用；又为飞楼、悬梯、木幔③之属，遥临城上。超大怒，悬其母而支解④之。城中出降者相继。裕四面进攻，杀伤甚众，悦寿⑤遂开门以纳王师。超与左右数十骑出亡，为裕军所执。裕数之以不降之罪，超神色自若，一无所言，惟以母托刘敬宣而己。送建康市斩之，时年二十六，在位六年。
《晋书·慕容超载记》
【注释】
①“超登”句：超，即慕容超，是南燕献武皇帝慕容德的侄子，即慕容德之兄北海王慕容纳的儿子。因慕容德无子，他被立为太子并得以继承南燕帝位。天门，指帝王宫殿的门。
②张纲：是投降刘裕的南燕巧匠。
③木幔：一种装有木板作掩护的攻城车。
④支解：一种古代刑罚。“支解”就是割解人的四肢。
⑤悦寿：是当时南燕朝中的尚书。
【译文】
……慕容超登上宫殿门楼，在城楼之上朝见朝中大臣，并杀掉战马让将士饱饱地吃上一餐饭，……慕容超的宠姬魏夫人也跟随他一块登上城楼，看到晋廷王师人马之盛，便握住慕容超的手相对哭泣。大臣韩淖劝谏说：“陛下……目前正是发奋尽力的时候，却对着女人悲啼，多么让人瞧不起啊!”慕容超听后擦干眼泪，立即道歉。南燕的尚书令董锐劝慕容超出城投降，慕容超很生气，便将他投进监狱。正当此时，南燕将领贺敕卢、公孙五楼挖掘地道准备出城袭击晋军，没能成功。河间人玄文向刘裕建议道：“……如果堵塞住五龙口，广固城(时为南燕都城，在今山东青州西北)就会不攻自破。……现在五龙口的旧基仍在，可以将它堵塞起来。”刘裕采纳了这一建议。恰巧，广固城内的军民一大半患有脚病，……慕容超叹息道：“是废是兴，命中早已注定。我宁愿挺剑战死。也不会向人捧璧求生。”这时候，投降于刘裕的南燕巧匠张纲为刘裕建造攻城之车，……有了这种攻城之车，广固城上的火石、弓矢全都失去了用武之地；张纲还设计建造了飞楼、悬梯、木幔这样的攻城的战具，站在这些战具上面老远就能看到城上的一举一动。慕容超大为恼火，便把张纲的母亲吊将起来，然后割解她的四肢。这时从城内出来投降刘裕的人络绎不绝。刘裕从四面向广固城发动进攻，南燕兵士死伤很多，慕容超的尚书悦寿打开城门放进晋军，慕容超与手下几十人仓皇出逃，被刘裕的士兵捉住。刘裕列举了他顽固不降的罪状，慕容超却神色自若，默不作声，只是将自己的老母托付给刘敬宣照料而已。刘裕将慕容超押解到建康斩首，当时他只有26岁，在位6年。
叶延怒射草人
叶延①年十岁，其父为羌酋姜聪所害，每旦缚草为姜聪之象，哭而射之，中之则号泣，不中则瞋目大呼。其母谓曰：“姜聪，诸将已屠鲙之矣，汝何为如此?”叶延泣曰：“诚知射草人不益于先仇，以申罔极②之志耳。”性至孝，母病，五日不食，叶延亦不食。
《晋书·四夷传》
【注释】
①叶延：东晋时鲜卑族人，为吐谷浑王朝首领。
②罔极：犹言远大。
【译文】
叶延10岁之时，他的父亲被羌族首领姜聪杀害了。叶延每天早上就用草捆扎成形象像姜聪的草人，并哭着用箭射这草人，射中了就嚎啕大哭，射不中就怒睁双眼，大声喊叫。他的母亲对他说：“姜聪已被众将领杀死，并被剁成碎块，你为何还要这样做呢?”叶延泣不成声地说：“我的确知道射击草人对于为父报仇之事没有什么帮助，可我这样做是为了显示我的远大志向。”叶延性情十分孝顺，母亲病了，5天没吃饭，他也跟着不吃饭。
桓冲厚报羊主
彝①亡后，冲②兄弟并少，家贫，母患，须羊以解，无由得之，温③乃以冲为质。羊主甚富，言不欲为质，幸为养买德郎，买德郎。冲小字也。及冲为江州④，出射，羊主于堂边看，冲识之，谓曰：“我买德也。”遂厚报之。
《晋书·桓彝传》
【注释】
①彝：即桓彝，东晋大臣。
②冲：即桓冲，桓彝之子，桓温之弟，东晋将领。
③温：即桓温，东晋大巨，字元子，明帝之婿，任过荆州刺史等职，曾专擅朝政。
④江州：州名，治所在今湖北省黄梅县西南。桓冲任过江州刺史一职。
【译文】
桓彝死后，桓冲的兄弟们年龄都很小，家境贫穷。他的母亲病了，治疗要用到羊子，可又没办法得到。桓温便以桓冲作抵押向人换取羊子。一个养有羊子的人家里十分富裕，他说不想要桓冲作抵押，并希望帮助抚养买德郎。买德郎，是桓冲的小字。桓冲做了江州刺史后，一次外出射猎，那个养羊人在堂屋旁边观看，桓冲认出了他，并对他说：“我就是买德郎呀!”因此对他厚相报答。
非此母不生此子
陶侃①母湛氏，豫章新淦②人也。初，侃父丹娉为妾，生侃，而陶氏贫贱，湛氏每纺绩资给之。……侃少为寻阳县③吏，尝监鱼梁，以一坩鲊④遗母。湛氏封鲊及书，责侃曰：“你为吏，以官物遗我，非惟不能益吾，乃以增吾忧矣。”鄱阳⑤孝廉范逵寓宿于侃，时大雪，湛氏乃彻所卧新荐，自鲊给其马，又密截发卖与邻人，供肴馔。逵闻之，叹息曰：“非此母不生此子!”侃竟以功名显。
《晋书·列女传》
【注释】
①陶侃：东晋将领，字士行，浔阳人，初为县吏，后任郡守、刺史等职。
②豫章新淦(ɡàn)：即今江西省清江县。
③寻阳县：在今江西省九江市西。
④坩(ɡān)鲊：坩，盛物的陶器，如缸、坛之类。鲊，经过加工的鱼类。
⑤鄱阳：县名，在今江西省境内。
【译文】
陶侃的母亲湛氏，是豫州郡新淦县人。当初，陶侃的父亲陶丹娶她为妾，生了陶侃。陶丹家境贫穷，湛氏总是纺线织布来资助他。……陶侃年轻的时候做了寻阳县吏，曾监管捕鱼用的堤坝设施，他把一坛子鲊鱼送给母亲。湛氏把装鱼的坛子封好，还给陶侃写了一封信，责备他说：“你身为县吏，将公家的东西送给我，不但不能使我受益，反而增加了我的忧愁。”鄱阳县的孝廉范逵寄宿在陶侃家中，当时天正下雪，湛氏便抽出自己睡卧的新草垫，将其剁乱喂马，又悄悄地剪掉自己的头发卖给邻人，以备酒肉饭菜招待范逵。范逵得知这些事后，感叹道：“没有如此好的母亲是生养不出陶侃如此优秀的儿子的!”陶侃终于因功名卓著而显达。
王衍治妻
衍①妻郭氏，贾后之亲，藉中宫之势，刚愎贪戾，聚敛无厌，好干预人事，衍患之而不能禁。时有乡人幽州剌史李阳，京师大侠也，郭氏素惮之。衍谓郭曰：“非但我言卿不可，李阳亦谓不可。”郭氏为之小损。衍疾②郭之贪鄙，故口未尝言钱。郭欲试之，令婢以钱绕床，使不得行。衍晨起见钱，谓婢曰：“举阿堵③物却!”
《晋书·王衍传》
【注释】
①衍：即王衍，字夷甫，年少时就崇尚清谈，论纵横之术，历官太子舍人、尚书郎、黄门侍郎、北军中候、中领军、尚书令等职，后被石勒俘获，夜间石勒命人推倒了王衍等人住屋的墙壁，将王衍等人活活压死。
②疾：瞧不起，轻视。
③阿堵：魏晋时口语，“这”或“这个”之意。
【译文】
王衍的妻子郭氏，是贾后的亲戚，时常依仗贾后在朝中的权势，刚愎自用，贪财暴戾，聚敛无厌，还经常地干预王衍的政事，王衍时常为此极为恼火，可又拿她没办法。当时郭氏的同乡幽州刺史李阳，是京都的大侠，郭氏一向就害怕李阳。于是王衍就对太太说：“你再这样下去，不但我不答应，李阳也不会答应。”郭氏一听，收敛了许多。王衍对自己的太太贪财好利十分瞧不起，因此口中从未谈过“钱”字。郭氏想试试他，便让婢女在晚上王衍睡后把钱绕满整个床边，使王衍下不了床。王衍早上起床看见四周都布满了钱，便对婢女说：“把这些东西全拿开!”
青白眼
籍①又能为青白眼②，见礼俗之士，以白眼对之。及嵇喜③来吊，籍作白眼，喜不怿而退。喜弟康④闻之，乃赍酒挟琴造焉，籍大悦，乃见青眼。由是礼法之士疾之若仇。
《晋书·阮籍传》
【注释】
①籍：即阮籍，魏晋时著名诗人，字嗣宗。
②青白眼：眼睛正视对方，露出青处，以示尊重之意，谓青眼。眼睛斜视，露出眼白，以示轻蔑之意，谓白眼也。
③嵇喜：嵇康之兄，任过太仆、宗正等职。
④康：即嵇康，魏晋时著名文学家、哲学家，字叔夜，谯郡铚人，曾任中散大夫。博学多艺，崇尚老庄。与阮籍齐名，为竹林七贤之一。
【译文】
阮籍的眼睛能够显出青眼与白眼两种神态。他遇见信奉礼教的庸俗士人，便用白眼对待。(阮籍的母亲去世了)，嵇喜前来吊丧，阮籍翻出白眼对待他，他极不高兴地回了去。嵇喜的弟弟嵇康得知此事后，便带着酒，携着琴，前去拜访阮籍，阮籍非常高兴，因此显出青眼。由于这样，那些信守礼教规矩的士人都痛恨阮籍，把他看作仇人。
外坦内淳
籍①嫂尝归宁，籍相见与别。或讥之，籍曰：“礼岂为我设邪?”邻家少妇有美色，当垆②沽酒。籍尝诣饮，醉，便卧其侧。籍既不自嫌，其夫察之，亦不疑也。兵家③女有才色。未嫁而死，籍不识其父兄，径往哭之，尽哀而还。其外坦荡而内淳至，皆此类也。
《晋书·阮籍传》
【注释】
①籍：即阮籍，魏晋时著名诗人，字嗣宗。
②当垆：古时卖酒者积土为垆，以安放酒坛，卖酒时坐于垆边，称当垆。
③兵家：指专门服兵役的世家，其地位较低。
【译文】
阮籍的嫂子要回娘家探望，阮籍前去与她告别。有人嘲笑他违背礼教，他说：“礼教岂是为我制定的!”他的邻居家有个少妇长得极漂亮，在酒店里做卖酒的生意。阮籍时常到这个少妇那里喝酒，喝醉了就躺在少妇身旁睡起来。阮籍对自己的行为满不在乎，而那少妇的丈夫了解他的为人，对他也不疑忌。有一户专服兵役的人家有个才貌双全的女儿，没出嫁就死了。阮籍也不认识她的父亲和兄长，便直接去她家哭丧，尽情地表达自己的悲哀后才离去。阮籍外表放达而内心至为淳朴，都从这类事情中表现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