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雨。
昨天小边把他老妈接来宜昌安顿下来,整个过程虽然感到很累,但他终于放下心来了。
事情有了开始,却又有了新的担心。
放下心是因为他老妈现在由小边照顾,符合他给自己定的责任,他想把这件事揽在自己身上扛着,现在终于如愿以偿,因此他放了心。
新的担心是他老妈的康复以及生命从此就由他来负责了。
把一个失去自理能力的人的生命握在手上,这是多么重大的责任!
小边想起昨天夜里上完辅导课后,他匆匆忙忙地几乎是飞着赶回家,打开门,他发现老妈把被子掀到了一边,人则翻滚在床边,差点掉到地板上,幸好没有!
小边惊出一身冷汗,急忙把他老妈从床边扶了起来,给她穿上衣服,然后扶她走出来,坐在了轮椅上,再然后做饭给她吃。
喂她吃完饭,小边自己也做饭吃了,两人看了一会儿电视,他老妈消化了一下,小边又扶她上了厕所,然后才让她上床睡觉。
这一切做完,小边看了看墙上的挂钟,这时已经将近零点了。
筯疲力尽的小边就爬在另一间屋里的床上,躺着睡了下来。
今天小边想了一下昨晚之事,他觉得可能是他老妈刚来这儿,对床还有周围一切都有些不习惯,说明她一人在家有些孤独,以后慢慢或许会好些吧!小边宽慰地想。
他老妈吃饭还行,人也安静,基本没说什么话。
以后要随时小心,小边提醒自己:要随时把老妈的情况都告诉小亚和他姐姐。
今天早上,兰老师约小边谈了辅导的事。
小边很早就起了床,赶在约定的时间去了约定的地方,三江边上的一处餐馆旁。他选了一棵枝叶阔大的树站在树枝下,这样可以遮挡自己,免得路人注目,可是过了约定的时间好久,却没有看见兰老师的人影。
小边身上热躁起来,他拨了电话,兰老师在电话中说等一会儿她马上来,小边就在江边等着。
三江的航道是船闸通行区,两岸都用六角水泥砖砌得整齐,光光溜溜的可以在斜坡上骑自行车,只是看上去单调。不远处是三江与大江的汇合口,可以看见有一座瘦高的瞭望楼,偶尔有船象一片树叶般从大江上飘过来。
朝右,有一座水泥大桥将西坝与宜昌主城区连接,小边就站在西坝的一处江边。
等了将近半小时,兰老师终于在远处出现了,她打扮得光鲜亮丽,穿着高跟鞋,站在远处朝小边挥了挥手,小边就走过去,闻到了女性身上的香气。
兰老师说过要请他吃早餐的,小边也就随她请。兰老师带他去了一家早吃店,征询了他的意见,然后点了两碗肉丝面,两人就坐在外面的小桌边开始吃起来。
有一个过早的师傅在跟兰老师打招呼,看来这是她从小生长居住的地方,所以她跟周围的人和环境都很熟悉,而小边租住的地方正离这不远。
想到这是兰老师生长的地方,小边就又朝四周打量了一遍,他觉得这是一个好地方,因为靠近三江和大江边,不光有树木成荫,更有一阵阵的凉凉的江风吹着,比市区要显得干净安详。
两人吃完,兰老师又带着小边来到三江边,走到一处莫名其妙的地方,兰老师停了下来,小边只好跟着停下。他为了避免与兰老师目光相触,便转头望着三江河水,那河水不清不亮,只是简单地在天光上闪动着,看不清流动,望着也没什么意思。
兰老师则一直望着他,然后开口谈起了关于辅导的事宜。
她开口这样对小边说:
“你一看就是学院派的,我则是商业派的。”
她这句话的意思可能是说小边身上的书呆子气很重,这一点小边也没有否认,这句话里还有一层意思是两人是并列的同事关系,小边则有些委屈和不满。
兰老师这么小这么年轻,怎么能跟水平这么高的他并列呢?
……
兰老师接着说:“你对我们的辅导有些什么想法和意见?”
小边想了一下,慢慢地说:“没什么想法和意见。”
兰老师看了他一眼,见他那般冷淡,便有些惊讶又有些失落,说:“是吗?”
小边的头脑里其实乱得很,因为母亲到来的关系,也因为他一向的赚钱心不强,所以他真的对辅导没什么宏伟规划,而兰老师则似乎不同,她是朝气蓬勃的,目标明确的,勇往直前的。她看见小边脸无表情的样子,便咳了一下,继续说:
“我们两人有分工,我呢,负责最难的一块,那就是招学生,你则负责把这些学生辅导好,我们这些学生的家长是很滑头的,不教好他们是不认帐的,说难听话的也有,所以你必须拿出你的辅导成绩,这样才能让他们闭嘴……你至少每晚应当搞到十点钟结束,你说呢?”
兰老师的口才似乎很好,她一张嘴就滔滔不绝地说了很多,让人头晕,最后落到实处,却是要他小边把下课时间推迟到晚上十点……
小边张了张嘴,有汗从背心流了下来,同时心中象打翻了五味瓶,什么滋味都有:对方这么年轻,论课本知识,论辅导经验……明显都不如他,可是现在好象是她在教训他呢!人家是有备而来,他该如何应对呢?
小边也确实没有什么宏伟大志,他对教好这些孩子们是不抱什么希望的:孩子们都有自己的路,他们自信得很;再说,他们白天在学校上学,如果学校的老师都没有教好他们的话,他这个辅导老师怎么可能在短短的课外时间教好他们呢?想想也不可能呀!可现在这个兰老师的语气,明显是在向他提要求,要他拿出辅导成绩来的,他怎么拿得出来呢!
想到这里,小边就觉得有些气馁,觉得他与兰老师的合作让他流汗,他心想现在有老妈需要他照顾,搞到晚上十点才放学对他来说根本是不可能的,他该怎么回答兰老师呢?想了好久,可是没有话从嘴里说出来,他似乎不愿意表达。
兰老师还在滴溜溜的眼神看着他,她见小边吞吞吐吐,欲言又止的样子,不耐烦起来,盯着他问:“你有什么想法就直说吧!”
兰老师虽然年轻,却很有女汉子的风采。
小边就淡淡地说道:“孩子们学习的自觉性是不太高的,对把他们辅导好我一向并不抱什么希望,再说,我也一向反对搞得太晚,因为孩子未必在那儿认真学习,他们很喜欢搞点别的。”
兰老师愣了一下,眼睛睁大了盯着他,小边也就和她对视着,对视了一会儿,她居然又点头,表示同意他的说法,她缓和了语气说:“咱们做辅导老师的还是要尽力,要尽力教出成绩来,不然我给他们的家长怎么交待呢?我看你的性格比较柔和,这样不行,对孩子们要严格一些,有时上课我看见孩子们在那里讲话,你也不干涉,我心里真着急,你毕竟比我大些,教学经验丰富些,我也不好当堂制止。”
听到兰老师指出了他的教学缺点,小边就觉得额上炸炸的,身上真的流汗了,他的那张厚脸居然也红了,他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象是在那里承认了兰老师的批评,又象是在做检讨,可是他还是没说什么话。
“你怎么不说话啊?!”兰老师终于有些不耐烦起来,这样问他。
小边脸上尴尬了一阵,最后说:“我没什么可说的啊。”
兰老师接着说:
“给孩子做作业的事绝不可以有!孩子们的作业得让他们自己做!”
兰老师语气说得很坚决,小边却只是哦了一声,想到他常给这些孩子们做作业,凡是做不出来的题目,基本上都是他给他们做的,看样子兰老师早就知道了这一情况,并且她不同意他这样的做法。
可是,他有什么办法呢?小边心中顿时生起了抵触的情绪,有的孩子,你给他讲一下或者点一下知识要点他马上就懂了;有的孩子,你全告诉他答案他也不懂啊,而作业则是必须完成的,家长也有这个要求。
小边想不出兰老师为何要做出这样的规定,这个规定又究竟如何实现呢?他抬眼见兰老师这样年轻,显然并没有真正经历过长久的辅导岁月,他也就不跟她计较了,想说的话也没有说出口,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兰老师说:“还有,小边老师,你一定要每晚给孩子们报英语听写。”
小边想,怎么没完没了啊!这样多的任务,孩子们可能完成吗?执行起来也很困难啊!看来兰老师适合当一名管理者,可他这个老师却是一名很随和的老师,不愿这样跟学生们纠缠。
小边想到再不说话不行了,不知兰老师还会堆多少任务在他身上,于是他便睁开眼睛,张开嘴,说:“这个,孩子们每天的作业量这么重,又要报听写,这样一来,会给他们增加负担的吧?!”
兰老师没有听进小边的话,她继续说:“别的辅导学校,有的都搞到晚上十二点钟,如果我们只搞到晚上九点钟就把孩子们放了,那些家长们会怎么说?他们以后还会不会把孩子送来呢?所以我们要有一个长远的认识。还有,我们必须把自己的辅导搞出特色,搞好,不能让孩子们在这里任意妄为,那样一来,孩子们迟早都会跑掉的。”
小边点点头,对兰老师的话深表赞同,觉得兰老师看得比他远多了,而且有魄力,然而他小边又有他的自尊,因此他就彻底沉默,什么话也不说了。
两人僵持了一会儿,兰老师似乎感受到了小边沉默中的抵制之意,她就没再说什么了。小边想了想他的难处,又想化解掉这种僵持,于是他又说:“唉,孩子们不好教啊!听不进去啊!我总是不愿强迫的。”
兰老师说:“你还是要严厉一点,太随和了不行,孩子们需要的是严厉,有时候我在旁边看到那情景,都着急,但是你在课堂,我不好多说。”
小边赞同兰老师的观点,他只是做不到而已,所以他听着兰老师的话,听到兰老师话里面的严厉的成分少多了,于是他也就松懈下来,渐渐就又没有声音了。
兰老师见这个小边如此没有精气神,似乎又有些来气,便问:“小边老师,你到底同不同意晚上延长到十点下课?”
小边很快地回答说:“不能同意,我做不到晚上十点下课,你要是不满意就换老师吧!”说完,他就紧紧地闭上了嘴巴。
兰老师沉默了一下,看了他一眼,说:“那好,我在三峡大学招个大学生,让他来负责晚上八点到十点的辅导,你就辅导从下午四点到晚上八点这一段时间,这样安排你同不同意?”
小边听到了兰老师话语中不高兴的成分,他只点点头,说行。
两人就这样谈完了话,冷冷地分了手,各自朝回走。小边一边朝住处走,一边总结着刚才的谈话要点,想着他自己与人说话时要改进的地方,一边他又觉得生存得郁闷与渺茫。
现在,最重要的是照顾好老妈,但辅导也要尽心,毕竟自己靠这个吃饭。
总之,辅导要提高质量。
小边回到住处,把他老妈弄起来,然后给他老妈弄饭吃,他老妈早餐吃二片苹果,二杯酸酸乳,小边又给她炖了二个鸡蛋,还给她喂了点饭菜。
白天要做的事:一,他老妈上厕所;二,他老妈喝酸酸乳;三,他老妈吃苹果;四,他老妈吃鸡蛋;五,他老妈吃饭菜;六,他老妈听音乐;七,他老妈洗澡;八,他老妈运动;九,他老妈睡觉;十,学生辅导。
可以写作的时间,很少,很少,要抓紧。
下午三点多的时候,小边把他老妈说服好后,安顿在了床上,然后他去上班了。
小边坐在公交车上,看上去松了一口气,但他真的不放心!想到老妈一人孤独地躺在屋里的床上,他就一路忧心忡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