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点钟，小边正打算要去上班的时刻，他老妈突然又发病了。
这真突然，真让人着急。
他老妈这次发病没象以往那样惊天动地，张嘴瞪眼地嚎啕大哭，而是忽然间就一动不动了。
好象被人点了穴一样，小边喊也喊不应，怎么喊都不行，他老妈不搭理，也不改变自己面部的表情肌肉，还有坐在轮椅上的那个姿势，小边把自己的左脸贴在他老妈的左脸上，摩擦她的脸、鼻子也不行，小边又拿梳子反复给她梳头也不行，他老妈没一点儿反应。
说好话央求劝告也不行，说笑话逗她取乐也不行，以往的一切招数都无效了，他老妈反正不理睬，就象座石雕，这可真把小边吓坏了，又累得不行。
他又想到了他的绝招：热一杯牛奶喂他老妈喝。
结果，他老妈还是没理他，连嘴都没张。
搞到最后，只剩下小边站在边上喘气。
他老妈就那样坐着，坐在轮椅上，面无表情，绝不求人，一动不动。
只偶尔眼皮眨眨，或者吐一口气，然后就又完全不动了。
小边内心明知他老妈发生了重大病变，可他一点办法没有。
他不仅不能考虑如何帮他老妈解除这一重大病变，甚至他还急着要去上班去，而要上班去就得先把他老妈安顿到床上去睡，而不管他老妈眼下如此重大的病变会产生何种后果。
小边是不是要开始行动？
然而眼下他老妈一动也不动，如同僵硬了一般，他如何能够把他老妈安顿到床上呢？
他犹豫着，他思考着。
他如果让他老妈就这样坐在轮椅上，一直坐到晚上十点，跨越七个小时，这是不可想象的，因此是绝不可行的。
所以小边真是急得不行。
他明明白白地知道，他老妈是又一次发病了，有无生命危险呢？不知道，但就是让人内心非常不安，因为他老妈的发病症状显得太异常。
现在，小边倒有点怀念以前他老妈发病时那种又哭又闹的场景了，那种热闹的场面反而让他感觉轻松些，现在完全不动不闻不问不听的场面可真令他着了慌。
多少次，在最孤独无奈的时刻，小边拿起了手机，想给他的姐姐打电话，告诉他姐姐他老妈现在发病的严重状况，告诉他姐姐他老妈这次发病跟从前不太一样，告诉他姐姐他内心真的很感到害怕……
可是每次他都强行把电话放下来了。
因为他马上想到，他姐姐也是跟他一样，肯定是一点办法也没有的，她也不可能有什么办法，更不可能现在赶来宜昌帮助他，如果贸然给她打了电话，反而把她搞得心情不安，让她晚上睡不着觉，那又要影响多少人的心情呢！何况木木有可能要生了呢！
小边心里乱乱的，他想给弟弟小亚打电话那就更不可行了，他在上班，他有多累多重的活要干，他一想到弟弟那瘦弱的身体还要承受他的家庭重担他就颇为同情，此时他又能帮他做些什么呢？
所以小边每次把电话拿起来，每次又都把电话放下了，他放下手机，拼命地围绕着他老妈转着圈，想着办法。
烧水泡茶喝，不行；揉手揉腿揉头，不行！做什么都不行……没有效果，他老妈还是不理睬他，
好象她完全沉浸到另一个世界中，只留下肉体还在这个世界里了。
中间偶尔，他老妈会哭出声来，并且突然之间瞪大眼，舌头吐了出来，并且吐得老长老长，那红红的舌头，涎水往下流的模样，那种拼命瞪大眼的样子，甚至露出眼皮里的血红的样子，真是让人害怕！在害怕过后又令人痛断肠！
小边赶紧催他老妈大胆哭，最好哭出声来啊！可他老妈突然又把哭出嗓门的声音收回去了，就象鼓起的气球又突然瘪了下去，整个人又突然变成了那种一动不动的木雕模样，任小边怎么努力，那种表情就是一动不动，好象被人浇铸在那里成了蜡人一样。
随着时间的推移，随着上班时间的逼近，随后小边就感到了灰暗、绝望，感到人生的好日子终于到头了的绝望与无奈。
在这种绝望心情的笼罩中，小边反而有些放松下来了，他开始动脑子，他想，或许把他老妈推着走走有好处。
就象冻僵了的东西，拿出来揉揉或许会活泛起来。
于是他把他老妈推着在房间里转了一转，然后又把她推到阳台上去。
外面天阴着，阳台上也是暗暗的，没什么太阳可晒，小边把轮椅转了个圈儿，停在阳台上，又特意打开窗，让窗外的风吹吹他老妈，或许新鲜的空气对她会有好处。
这样想着，冷风吹了一会儿，小边低头，看了看他老妈的反应，他老妈没一点反应，好象已经凝固成铁石。
无奈的小边只好把他老妈又推回房内。
阳台上的这点风一吹，没吹醒他老妈，倒让小边的大脑更加活跃了起来，他想，资料上说，脑卒病人有可能短暂性脑缺血，他老妈的发病可能就是因为脑梗阻造成的短暂性脑缺血，而天一冷血管更容易收缩，这样不就更容易造成脑缺血这一情况吗？
那给他老妈戴戴帽子如何呢？
也许他全是胡思乱想，但无论如何，他总得试试。
想到这里，小边马上拿出自己的一顶毛线帽给他老妈戴在了头上，这时他把他老妈正推在墙上的镜子前，小边看了看墙上的深色镜子，觉得给他老妈戴得太低，他老妈的眼睛有可能看不见了。
于是，他又把他老妈的帽子前沿朝上提了提，然后低下头，回过身，从正面打量了一下他老妈，再又从镜子中看他老妈戴了帽子的样子，他老妈戴上他的过冬的帽子，看上去还挺可爱。
这时，奇迹忽然发生了。
镜中的他老妈忽然笑了！
就象冬夜的火炉边，他老妈的一个最温暖最亲切最安慰孩子们的笑容。
她好象在告诉小边，别着急，没事！一切都挺好，甚至这一百天来的遭遇也不过是一场恶梦。
他们还会回到那些温馨无忧的日子里去，那些过去曾有过的荣耀与理想充满心中的日子里去……
小边有些不相信，他怀疑这是个梦，是他在疲惫与绝望中产生的梦，于是小边睁大眼，努力试图看清镜中他老妈的表情，是不是真笑了。
他老妈的眼依然闭着，然而他老妈两边脸颊上的笑纹却向两边展开，同时嘴角也向上张了开来，可不是一个典型的、无声的笑么？！
小边回过头，面对着他老妈，这一下，他真真切切地看见身旁的他老妈笑了！虽是无声的笑，笑得却是那么地舒展，那么地痛快，那么地温暖，真如春风吹过一望无际的河原，又象无声的春雨，滋润人的心田，让小边忍不住想哭！
他小边怎能不哭！
他老妈刚才的发病好了？还是从头就根本没病？！
那个笑，正如他老妈平常的笑一样，温暖如春，又是多么地透着狡黠啊！
小边心头闪过各样的疑问，惊喜与怀疑交集。
他老妈如果是在开玩笑，那这个玩笑就开得太大了！
不过，小边真希望刚才的发病只是一个玩笑！那样他的重担就卸下来了。
在别人眼中不值一哂的担子，在他身上却是行将压垮他的重担。
小边跟着在旁边笑，尴尬地笑，枯燥地笑，笑得象哭，哭得象笑。
他老妈这时却调皮地眨眨眼皮，又舒了一口长气，好象刚刚开了个玩笑般平静下来，现在一切正常了一般！一切都没事了一般！好象她刚才跟孩子们玩了一个捉迷藏，现在收手了，不想开玩笑了，于是吐出一口长气算结束……
小边正想接着说说笑话，然后再找他老妈算帐呢，却见他老妈把嘴一张，好象又想起了什么似的，嚎啕大哭起来了。
那哭声，就好象冰层破开了一道口子，接下来就豁拉拉一大片碎冰滚落了，屋里充满了冰凉的气息；那哭声，那种有冰的裂缝般尖锐嘶叫的哭声，是人力所无法阻挡的，他小边更不能，只能在旁边干看着，看见那哭声泛滥得如同一条浩浩荡荡的黄河奔流而去。
好在这哭声跟以往的哭声有相似相通之处，小边早已经受过，所以不再令小边心惊肉跳，相反倒松缓了许多，他坚定地相信他老妈哭上一阵子就会好的。
于是他嘴里还在鼓励他老妈多哭，鼓励他老妈通过哭来加大肺活量，进而使脑部得到更多的氧，从而使他老妈的病情能缓解下来，所以小边耐心地等待着他老妈的哭声过去。
让这一次的发病又一次成为过去。
但他老妈的哭声并没有很快停止，而是延续了很久。
其间跟往常一样，他老妈痛哭时也配合着有力的手势，挥舞着手，她一下一下用力地挥舞着手，好象要赶走某个看不见的恶魔一样，小边已经熟悉她的这个手势，倒没有吓着，只是内心明白，此时他老妈必定非常痛苦，她是在用这种手势来表达她正经受着的痛苦呀！
他内心因此也就跟着伤痛。
有一次，他老妈的手有力一挥，小边给她戴在她手上的手套终于被她挥了出去，小边在旁边夸张地‘哈啊’一笑，也跟着模仿了同一个挥手的姿势，目的是引他老妈发笑，分散她感到痛苦的注意力。
他老妈果然笑了起来，不过那笑声是混合在哭声之中的，并且很快被更大的哭声淹没了。
这说明他老妈的一部分理智是清醒的，只不过痛苦太大使她无法理性而已。
小边把地上的手套捡起来，试图重新给他老妈戴上，却被她又一把用力甩开，小边又夸张地一叫，他老妈便又笑起来，然后又是更大的哭……
甚至他老妈完全不理会小边的搞笑，开始瞪眼厉声质问，呼喝，好象在跟她想象中的恶魔作最严厉的对峙与抗争……
眼看时间已经超过小边往常出发时间一小时，小边只好无奈地给梅老师打了电话，请求迟到一下。
……
当小边终于说服他老妈尚清醒的理智，让她一边哭着一边跟着他爬到睡袋中睡下时，小边终于松了一口气。
小边把睡袋的带子系好，又给他老妈盖上被子，然后在旁边放好衣服，关上卧室的门，然后才换好装，拿上包关门下楼乘车。
他还是想尽量不要影响到教学，那里还有可爱的孩子在等着他呀！
当小边坐上公交车时，他才给姐姐打了电话，把刚才发病的情况轻描淡写地说了一下。
如他所料想的，他姐姐果然没有更多的办法，只是问他要不要把他老妈送回来，小边说观察一下再说。
关上电话，小边同时想起来，他老妈从僵硬中醒过来的原因是他给她戴上了帽子，然而在放他老妈入睡袋时小边却把他老妈的帽子强行脱掉了，会不会影响加重他老妈的病情？要不要转身回去，再给他老妈戴上？
小边内心在如此斗争着，但他终于坐在公交车上没动，车朝前继续行驶，过了大桥。
当初给他老妈系带子时，他内心也闪过这一念头，但他担心他老妈从此会离不开帽子，所以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摘下了她的帽子，那现在……
算了，还是晚上回去看情况吧！
小边这样做了决定，他感到了自己的无奈与残忍，他觉得他的人生变化是太大了，变得是太厚重了，厚重得他看四周的风景都好象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变得遥远而冷漠了。
那些人群，在他眼里，变得遥远而冷漠了。
这层玻璃，是他内心的玻璃，这层玻璃不光隔开了外面的世界进来，也把他内在的世界隔在了里面。
最终，一切的一切都将消逝如风，如同这冬日车窗外的风！吹过江水，吹过山峦，吹到无边无际的远方去。
唉，真希望他老妈的生命能长久！越长久越好！2015·扫黄打非·净网行动正在紧密进行中，阅文集团将积极配合相关部门，提交资料。
请作者们写作时务必警醒：不要出现违规违法内容，不要怀有侥幸心理。后果严重，请勿自误。（已有外站作者，判刑三年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