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头,既然醒了,还要继续装睡吗?”压低的声音隐着笑,温热的手指仍旧按住她的脉搏。
安苏睁开眼睛,他的面容隐在帐幔地阴影中看不清晰,但直觉告诉她这个人没有恶意,心下了然,语气平淡的开口,却笃定不加质疑,“沐司寒。”
“是你回来了?”他忽然手一抖,声音压抑着颤抖惊喜。
“什么?”安苏只觉疑惑,皱起眉反问,房中灯火忽然亮起,一时刺地眼睛睁不开,纷乱沉重的脚步声透过床板在耳边轰鸣,安苏心中掠过一丝嘲讽,她这个模样倒是像个被关在笼中的诱饵。
“沐司寒,快放开小姐。”庞曳不像平时对安苏傻傻憨厚的样子,中气十足地吼出来震得人耳膜疼痛。
“呦呦呦,八年未见,上来就拿这样的阵势招待我,庞曳小子,你也太够意思了吧。”待安苏睁开眼睛,精神奕奕的老者正背对着她,长袖广拂,加之银白的束发,颇有仙风道骨的感觉。
安苏坐起身扭动手腕,却被他握地更紧,庞曳在离他们几步远的地方担心地不敢妄动,见安苏挣扎忍不住心疼,“小姐也是夫人的孩子,你莫要伤害她。”
“我伤害她?”沐司寒提高声音反问一句,寻到众人身后的太医,眼眸微缩,声音冷厉句句咬牙切齿。“公冶昀,你以为就凭你的医术?回去告诉璃乐策,就算只是替代品,公冶之瑶也不要想活过下个月。”
出乎意料,公冶昀对这种咄咄逼人的话不气不怒,反而瑟瑟发抖着走到人前,两股战战几欲下跪,“沐…沐先生,不关瑶儿的事,您放过瑶儿,她只是个可怜的孩子,什么都不知道啊。”
“公冶大人?”庞曳不知为何公冶昀是这个反应,不解地大声反问,“贵妃娘娘远在宫中,沐司寒又能拿娘娘怎么样,公冶大人您…”
“就是因为不能拿她怎么样。”沐司寒冷哼一声,转身见安苏正冷清地看着屋中各人,完全事不关己的模样,气势稍收敛些,“从今以后居所不会再有药送到宫中,让璃乐策好自为之,我要让他看看,即使是个替代品,他也没本事留住。”
“好吵。”安苏闲闲打个哈欠,突兀地插入他们的对话,手腕被沐司寒握出通红一片,扬眉示意他便立刻松了手,满脸歉意,安苏满意地点点头,环视屋中众人一眼,“大半夜到我房中是吵架来了?能不能出去闹?”
“你…你是茗…”公冶昀颤抖地指向安苏,话还未完,便被沐司寒削去半根手指,疼地他冷汗直冒,瘫软在地上畏惧地看着那两人,沐司寒眼中闪过一丝寒光,几不可见的一道白光收回袖中,极慢地挤出两个字,“放肆。”
这是什么状况?安苏支起脑袋,完全不明白公冶昀为什么会怕起她来,明明先前还犹豫着要不要下手杀她,现在看她反而是见鬼的表情,转头望向庞曳,他也是完全不明白的样子,不过在看到公冶昀血淋淋的手时立刻炸毛,“沐司寒你这个混蛋,本将军要杀了你!”
“没心情和你们闹,我们先走吧。”沐司寒丝毫不将庞曳放在心上,低头问安苏。
“在我还不知道你是谁之前,让我跟你走有些不好吧。”安苏抬起头笑道,语气中带着无辜。
沐司寒怔愣在当场,连公冶昀在停止了发抖,傻傻地看向安苏,安苏左右打量他们一番,对他们的表情简直乐不可支,偏着脑袋做出疑惑的模样,“就茗…什么什么的,咦,公冶爷爷你想说茗什么来着?”
公冶昀正想开口,沐司寒一个眼刀横过去,他又讪讪闭了声。
“你只知道你是赫连卿然?”沐司寒主动发问。
安苏乖巧地点点头。
“这就够了。”沐司寒说完抱起安苏闪身从窗户跳下,庞曳一行反应不及,竟由他消失在夜色中,不由恼气着重重一拳打在窗台上,低咒一句。
身边的景物不停地飞速后退,安苏身上只着了一层单衣,夜间的冷风带起阵阵的寒意,点滴侵入肌肤,让她止不住又是一阵咳。
沐司寒长叹声气,找了个僻静的地方停住,为安苏小小的身子裹上一层披风,看她苍白清冷的面容,蹲在她面前伸手揉了揉她柔软的头发,“小丫头,你什么都不记得了。”
“嗯。”安苏点了点头,忍不住又轻声打了个喷嚏,沐司寒见她这幅样子笑出来,这么小小的样子倒是可爱得紧,如果想不起来以前也好,也免受那些苦楚。
“跟我回居所吧。”沐司寒尝试着问道。
安苏朝天翻了个白眼,她都被劫出来了,不跟他回去还要去哪里。沐司寒又笑得开怀,长长的胡子一颤一颤让人忍不住想将它一把揪下来。
“以后我就是你师父,要乖乖地叫师父大人,去了居所不许随便离开,要认真学交给你的东西,尊师重道…”沐司寒啰啰嗦嗦说了一堆,一个人不知在高兴什么。安苏半合着眸子昏昏欲睡,看也不看他一眼。
“对了,从今天起你就是悠然宫的少宫主,然儿,让你捡了大便宜了。”沐司寒说完看向安苏,见她不理不睬神游天外,不由有些气闷,“然儿,你到底有没有听到为师说什么?”
“然儿?真是难听的名字。”安苏嫌弃地撇撇嘴,听着他然儿然儿地叫着,心里总归有些不舒服,到底是自己占了人家的身子,享有人家的宠爱,还要时刻被叫着名字提醒“叫我安苏吧。”
沐司寒忘记自己还蹲在地上,想要后退却重心不稳,砰地坐到地上,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骗人…您居然也会骗人?”
为什么要用上敬称?安苏疑惑地望回沐司寒,“什么骗人?”
沐司寒静静望着安苏的眼眸,里面清澈空明却带着疑惑,并不像假装,何况如果真是那位大人,才不会有心情与他兜圈子。念及此又站起身,将手伸出去笑道,“丫头,你现在回邺都还不安全,和我去居所学习,等及笄之日回去,到时有了些本事,也不用担心受人欺负。”
安苏点点头,没有任何迟疑,将尚有婴儿肥的小手放入沐司寒大手中,如果现在回邺都,只怕等着她的不是受欺负那样简单,丢了性命也未可知,倒不如跟着这位师父,虽然看起来偶尔有些脱线,紧要关头却也可以依靠。
“悠然宫的少宫主是什么?”沐司寒牵着安苏静静地在路上走着,安苏想起他先前的话仰头问道。
“天下分裂四国,若综合国力排序,风清居首,璃乐北玄稍次之,居二位,最后是西陵,虽国力稍弱,可执权着是神族后代,其余三国轻易不敢得罪。”沐司寒开始并不解释悠然宫,反而从天下大势开始说起,静寂的夜路,一位老人牵着个娇小的孩子谈论国事,按理不怎么正常,可放在他们身上却异常和谐。
“神族后代为何不可轻易得罪,他们莫不是真的神族不成?”安苏按捺住心中的好奇问道。
“算半个神族吧,虽然现在他们的主君没有回归,只是部众也不可小觑,千百年来他们只忠于他们的祭司大人,而祭司会与侍奉的主君缔结契约。”沐司寒缓缓说着这个世界的规则,“这也是各国君王害怕的地方,一旦祭司择主立约,就会…”
“什么?”安苏不知为何有些紧张,禀住呼吸问。
“帝王约,天下平,盛世起。”沐司寒说的缓淡,安苏却能感受到其中沉甸甸的分量,“真的可以以一人之力…”
“可以,她如果想,即使主君资质有限,凭她一己之力就可以。”
“如果有这种存在…”
“安儿会怎么样?”
“与其祈望与她缔结缔约,不如,在出现前就抹杀。”安苏嘴边露出清浅的笑意,眼底是幽不见底的沉色。
“所以,作为保护祭司大人的存在,悠然宫的少宫主,你要努力。”沐司寒亦是笑起来,望着安苏露出欣赏的笑容,“不亚于四国国力的暗势力,安儿作为它未来的主子,也一定要保护好自己,不可以告诉别人。”
说完沐司寒在她颈上挂上一个精致通透的小巧玉牌,清澈晶莹的湛蓝在月光下似在玉间流动,安苏第一次见到有这样魅惑颜色的玉品,一时竟为它所惑。
沐司寒将玉牌塞到她衣中,做了个嘘声的姿势,小声在她旁边解释,“冰魄---悠然令。安儿小心保存。”
玉牌如同寒冰紧贴肌肤,全身的温度都要被它吸光,然而心悸地寒凉只一瞬便消失不见,脑中带着通彻的清冽感,烧了多日昏沉的大脑瞬间清醒。
安苏隔衣按住它,眸色如平湖波澜不兴,冰魄本身就是个好东西,如果再是悠然宫的调度令牌…嘴角是弧度不变的浅笑,“多谢了,师父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