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筱抬起头,望向秦夕晖,他是笑着,可是笑容里多了一丝苦涩。那双明亮的眼睛,蒙上了一层他自己都没发觉的灰暗。
此时此刻的秦夕晖,是孤独的。梅筱很确定,从他的眼中,她看到了孤独。以前,只是一股脑热血的喜欢他,喜欢他的阳光,喜欢他的帅气,喜欢他偶然流露的温情。但是她从来不知道,那个背负着全世界阳光般的男生,却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睡觉,一个人成长。在他的人生里,没有妈妈可以撒娇,没有爸爸可以依靠。爷爷拼搏在事业上,大哥对他淡如清水。
到底是什么样的魔力,一直吸引着自己的视线停留在他的身上?如果仅是因为他当年善意的一句提醒,一个无意的动作,自己就这样沦陷到难以自拔?梅筱问着自己,却如何也找不到答案。
周边的空气似乎沉寂了,梅筱和秦夕晖都默默地吃着饭,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吃完饭后,梅筱想离开了,在秦家,她的心思是复杂的。如今的她,不可能像当初那样义无反顾地恋着这个男孩,现在的她,背负的,不仅仅是自己的仇恨。她要逼着自己,变得狠戾起来。
秦夕晖想派王叔送她走,但是梅筱拒绝了。
秦夕晖无奈,只好退一步,“那就让我送你到门口吧。”
梅筱没有再拒绝,默许了。
秦家的大门前是一条长长的水泥路,距离正大门还有很长一段距离。
夜色初上,已经泛起凉意。
秦夕晖和梅筱一左一右,脚步意外合拍地朝前走着。
“明天,会去上课了吧?”梅筱无法习惯这沉默,先行开口问了。
秦夕晖点点头,脸上已经恢复了朝气,“嗯,不能辜负你的大驾光临啊!”
“我……也没帮上什么忙。”梅筱有些不敢当,毕竟,自己似乎就是过来睡了一觉。额,睡了一觉?这话好像有点歧义。
秦夕晖连连摇摇头,“不!你能来,简直就是我的救星!闪亮闪亮的!”说着,秦夕晖还调皮地靠近梅筱,在她面前做双手闪动状。
梅筱忍不住被他的样子逗笑了,“好啦!那我就接受这赞美了。”
“嘿嘿……”秦夕晖咧嘴一笑,揉了揉自己的脖子,“我是很认真的,非常谢谢你,能来看我。”
梅筱歪着头看向秦夕晖,“虽然不知道你到底怎么了,不过我也不会追问的。虽然你无赖又粘人,但是你会这么难过,一定是遇到了很伤心的事情吧。毕竟那天是我把你丢掉在先,能看你重新生龙活虎起来,我也就安心了。”
秦夕晖听到了“那天”两个字,脸色微微一暗,“说到那天的事情,我一直很好奇,你那天的行为很反常,那位阿姨真的只是你笔友的妈妈吗?”
梅筱的脚步忽然间错乱了一下,很快又调整回来,“是啊,只是看到她那个样子,觉得很难过。”
“那……那你知道,你的笔友已经……已经……”秦夕晖狠狠咬了咬唇,却说不出接下来的话。
“死了。是吗?”梅筱接下他的话,脸上却没什么表情。
“你?知道?”秦夕晖有些惊讶,可是更多的是,愧疚。
“如果我说,我转学过来,就是因为她的死,你信吗?”梅筱忽然停下脚步,转过脸来,直视着秦夕晖的眼睛。
秦夕晖的眼睛慌张地闪躲了一下,声音也多了一丝颤抖,“你……她……,你们……?”
“陈……晓……媚……”梅筱一个字一个字地念出被尘封许久的名字,视线中多了一丝冰冷。
秦夕晖双手下意识地紧握成拳,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呼吸不知不觉急促起来,“你回来,是想……?”
我回来,是想报复所有那些曾经欺负过她,玩弄过她的人!让他们尝到被欺负,被玩弄的滋味!
梅筱很想这么告诉他,但是她开口,语气却反而变得缓和了,“我只是想来她生活过,学习过的地方看看。我,和晓媚的感情很深厚,我们认识很久很久。甚至有时,我觉得她就是我远在他方的亲姐妹。我们聊家庭,聊感情,无话不谈。甚至彼此约定,要做一辈子的好朋友。可是有一天,我失去了她的消息。我以为她言而无信,她有了新朋友,有了心上人,就再也不需要我了。我甚至懊恼过,气愤过。可是我还是无法让自己平静,于是,我来到了这个城市。这才知道,原来她——死了!”说到这,梅筱的声音忽然停止了。
秦夕晖的心脏忽然间剧烈颤动了一下,他在梅筱的眼中,似乎看到了恨。
“晓媚是在学校组织的爬山活动中失足跌落山崖的。听说她的尸体面目全非,惨不忍睹。我去了她的葬礼,没有一个学校的同学,围绕在耳边的只有她父母的哭声,叹息声。晓媚曾经跟我说,她喜欢上一个男生,可是那个男生高高在上,是她无法触及的高度。有一天,她兴奋地告诉我,她表白成功了。仅仅是两个星期,那个男生给了她两个星期假想的幸福,她就忽然失足死去了。”梅筱说着说着,眼眶忽然就热了。
秦夕晖愣在原地,已经遏制不住鼻头的酸意。梅筱,陈晓媚,这两个女孩,是他命中注定的相遇吗?
梅筱咬了咬唇,唇角的颤抖泄露了她的愤怒,“我不知道,晓媚到底经历了什么,以前的她,虽然偶尔会抱怨,偶尔会不开心,但是她总是说,她在追寻一颗星星,即便那颗星星那么明亮地缀耀在天边,根本不会发现她的存在。但是她享受那份追寻的美好。可是,当她终于追到那颗星星,获得了星星的亲睐后,我反而听不到她那样幸福而向往的声音。她不会再讲述那颗星星今天穿着什么样的衣服,挎着什么样的包包,第几节课下课在楼梯偶遇,篮球场上他的三分球投射多么帅气。她更多的是沉默,是叹息,是无言以对。为什么会这样呢?”
梅筱低下头,再也忍不住了,泪水忽然间就涌出了眼眶,“秦夕晖,你说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这种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