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碌的时候,悠闲明明就那么甜。
懒一会儿床,偷闲喝一杯咖啡,和闺蜜们哈拉两条短信。或者,百忙之中挤出空儿来,写个日记,抒发一下自己现在又忙又充实,活得像女超人一样的自豪感。或者,长长地叹口气,揉揉发胀的额头,看着窗外或阴或晴的天空,怀念一番从前,思索一番现在,憧憬一番未来。或者,摆弄着手里的笔,莫名其妙地发着呆,感怀自己又甜又悲伤的青春,回过神来的瞬间,觉得自己的才情简直应该拿去中状元,士气鼓舞之下继续奋笔疾书。或者,躺在床上敷个面膜,闭着眼睛感叹,如果没有现在这件让自己一个脑袋两个大的事情,生活简直就完美了,又策划着,等解决完这件事情后,自己一定要去做一些心里盼望已久的事。
你看,这些零零碎碎的空闲,多美好。
可是,每当现在所忙碌的这件事情真的结束,新的忙碌又还没有开始的这段空闲来临时,它却又变得那样索然无味了。宏伟蓝图雄心壮志歇菜了不说,连喝水吃饭上厕所这种生活必须技能似乎都退化了,伤春悲秋这种高级动物才有的高级的意识也慢慢枯萎在脑子里了。
大脑里没什么意识,悠闲挂在身上,漫无目的地四处晃荡,魏小倾突然感觉自己像walkingdead一样。她心里不禁一哆嗦,连忙转头向四周看了看,还好,还好,她现在所处的S市的这片闹区之中,虽然大家都是面无表情,步履匆匆的,不过还算是面色红润有光泽。
魏小倾抬手看了看手机,她似乎已经这样闲逛了两个小时了。刚打算回家,魏小倾的手机突然震了起来。她看了一眼来电人的名字,下意识地想要接起,做了一半的动作突然又顿了下来。她把手机拿到眼前,看着屏幕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接了。
“喂,芩芩?”温柔的声音,轻轻的,像是怕吓到她似的。
魏小倾听着这阵熟悉的声音,嗓子有些发堵,脑子也发堵。
电话那边没听到回答,微微有些黯然,声音带着点儿失落的沙哑,不过还是照常地温柔着,“芩芩,你还好么?”
“嗯。”魏小倾不知道该回答什么,就从鼻子里随便弄出了点儿声音。
接着,便是沉默。
就在魏小倾以为她可以挂电话了的时候,电话那边又响起了那个落寞的声音。
“我……”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决定接着说,“我现在,在S市,我能见见你么?”
魏小倾低下头,想了很长一会儿,还是不知道该不该见他。
电话那边也沉默着,没有催促,只静静听着这边的寂静。
魏小倾终于还是抬起了头,长长吐了一口气,准备接受或拒绝。她的视线里,突然出现了一抹身影,白色,纤长,柔顺,像梦一样,在没有尽头的不远处。
那个身影,也漫不经心地向前走着,低着头,越来越靠近魏小倾所在的地方。他举着电话的手,白皙而修长。
那个白色的身影,在魏小倾的眼睛里越来越清晰了。他棕色的在微风里温柔地来回摩擦着的头发,他垂着的清澈的眼眸,他挺立着的细腻的鼻翼,他嘴角的永远都柔和的弧度,他脸上的歉疚而失落的表情。他永远都像月亮一样,即使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他也能静静地散发着他的温柔而疏远的光。
那个身影,是苍一陌。他蓦地一抬头,看到了正在在人群之后,看着自己的魏小倾,犹豫了一下,慢慢把电话挂了,停下脚步,隔着人群看向魏小倾。
或许是隔了一段时间不见,事情已经渐渐淡出心里了,或许是这些日子太空闲,身体里的感觉都变迟钝了,魏小倾看见苍一陌,心里竟然木木的,自己也不知道它究竟是不是疼的。魏小倾在原地站着,看了苍一陌一会儿,还是向他走了过去。
苍一陌看着魏小倾,也慢慢向前走去。
两人越走越近,走到了能听见彼此说话的范围内了,却没人知道说什么,两人顿足,对看着,气氛突然就陷入了尴尬的静默之中。
“呃”,魏小倾避开眼睛,咬了咬唇角,默默叹了口气,“虞戈,还好吧?”
“他,还好。”苍一陌也低下头,看着路面点点头。
这一句话之后,两人之间似乎就没什么可以交流的了,气氛再次静默了起来。
苍一陌和唐虞戈的事情之后,魏小倾都有些惊讶于自己的平静,不管是心理上还是行为上。她总想着,自己至少应该喝得酩酊大醉,眼泪鼻涕掉一衣服,再摔破两个酒瓶子,才能让这件事情在心里翻过这一页去。可她从头到尾,竟然找不到一丝痛觉。麻木地看着苍一陌和唐虞戈抱作一团,麻木地走回那个自以为和他的“家”,麻木地坐在花洒下面把自己淋透,麻木地呆坐在梦境中。甚至,离开苍一陌,回到父亲身边,看到自己最亲的人,眼泪不由自主地往下掉,心里却依然没有感触。她丝毫不排斥地接受着张萍和魏彧的关心,脸上带着笑,也关心和爱着张萍和魏彧。从此以后日子,就这么着过下去了?过去的疼痛,就这么着过去了?心里那种难言的滋味,就这么着被冲淡了?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生活已经这样了。悲伤,在生活面前,总是有一种无力感。
苍一陌和魏小倾面对面站着,一个偏头看着旁边,一个低头看着地面。街上的人,或匆忙或悠闲,不断从他们身边绕过。世界,就像只是别人的世界。
“芩芩”,苍一陌沉吟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开口,“孩子,还是交给我来养吧?”
魏小倾的身体僵了一下,转回头看了苍一陌一眼,又把头转回去,皱了皱眉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
“我并没有其它意思,只是担心”,苍一陌叹了口气,柔声说,“你一个人照顾孩子,会太辛苦。”
“两个人照顾就不辛苦了?”魏小倾听着苍一陌的声音,本来木木的心里,突然说不出的难受,转回头紧紧地盯着苍一陌,眼睛里有些东西燃烧了起来,她挑了挑好看的眉毛,声音变得尖锐起来,“两个男人?”
周围路过的人们,听见魏小倾近乎于尖叫的声音,纷纷侧目向这边看来。
魏小倾也被自己的声音吓了一跳,敛了敛嘴角,沉下声音道:“你走吧。”说完就不再看苍一陌,擦过他的肩膀,自己径直向家里走去。
刚刚接近于尖叫的那句话,让苍一陌心里莫名地舒展了一些。魏小倾那些天里,一直不哭也不抱怨,失焦且呆滞的目光偶尔略过他身上,苍一陌感觉不到她的任何情绪,担心又内疚,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那种荒凉的静默,是苍一陌有生以来所受过的最煎熬的刑罚。魏小倾如果在那些天里厉言责备,甚至恶言相向,苍一陌一定一声不吭地全部接受,一句话都不会反驳。这样,他心里的歉疚,或许反而能减轻几分。
苍一陌看着那张精巧白皙的脸,微微地颤动着尖尖的下巴从自己肩膀旁边擦过,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他转过身,看着魏小倾窄窄的背影,想要把她叫住,“芩芩。”
魏小倾的脚步顿了顿,没有转身,背对着苍一陌,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我以为我能保护好你的。”苍一陌垂下眼睛。
“还有保护好你的秘密,是不是?”魏小倾回过头,看了苍一陌一眼,眼睛里带着一丝失落,“你要保护的东西太多了,不是么?”
苍一陌抬起眼睛,看着魏小倾的脸。阳光在林立的大楼之间穿梭,从路的另一端射过来。
魏小倾的脸侧在阳光里,覆着一层淡淡的金,“在我们结婚之前,你应该就认识虞戈了吧?”魏小倾苦笑了一声,“你怎么会不知道自己不爱我,你不爱我还和我结婚,是为了什么?”
“因为……”
“为了别人接受不了你和虞戈的关系,所以来拿我当幌子?为了结婚之后好继承你家里手里的事业?为了利用我爸爸的人脉?还有什么,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么?”魏小倾眼眶红着,平静的声音里是压抑着的哽咽。她的手插在大衣的口袋里,身体微微地颤抖着,像一朵随着风飘摇不定的柳絮。
“对不起,我只是以为我能给你你所希望的幸福”,苍一陌歉疚地看着魏小倾,沉默了一会儿,“我并没有要伤害你的意思。”
魏小倾吸了吸鼻子,压下夺眶欲出的眼泪,扬了扬下巴,“可是你这样做了。”她的声音轻得似乎飘散在风里了。说完这句话,魏小倾转回头,深吸了一口气,头也不回地快步向着阳光射来的地方离开了。
苍一陌站在原地,沉默着看着那个身影,带着她黑黑的长发,越走越远,逐渐消失在阳光所在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