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时候,我不得不赞叹命运的天工,它像一张错综复杂的巨大的网,让我陷入其中,盲目的摸索。它的促使,让我带着愤怒与决心离开,而今,又带着绝望与悲伤回来,这个牵绊着我的地方,便是青木之城,梦,开始的地方。——云启】
【青木之城】
【芥子空间-波澜海】
春寒料峭,三月中下旬的天还有些微寒,但外界的天气对于波澜海而言,却丝毫没有影响,这里是炎热的夏天,一成不变的持续了许多年的夏天,这里没有太阳,却有朗日,没有月亮,却有星辉。
白日里,灼热的气息蒸发着大地的水汽,树叶也下意识地卷了起来,遮着趴在树枝上的虫兽,知了一声接着一声,叫得原来燥热的天更加沉闷,而那偌大的泛着深浓古典气息的楼轩内,却是异常的清冷,仿佛空气中飘着寒霜。
“父亲大人。”云启轻声地叫着,恭谨地站在屋中,瞥了一眼两边站着的家族中的名望之人,看来这么多天的担心,终于要来了,她意味深长地望向父亲云然的旁边,那里,站着那个一直深爱着她的爷爷,这么说,已经没有救了吧。
“云启。”云然顿了顿,背过身去,重重地叹了口气,“你已被云家分家,驱逐,从此,你与这个家乃至整个家族都毫无瓜葛,再无联系。”
云启轻轻一怔,尽管她知道是这样的结局,却还是不能相信,自己的亲生父亲最终还是不要她了,就连爷爷,也不例外。她眼神空洞,呆滞地望着云然的背影,难道一定要遵守家族那无理的规定么?她不解,甚至于恨那个无理的规定,亦或许,并不是规定有错,而是,她本就是家族中的异类——一个不能够成为血役的人。
十年前,她八岁。
“爷爷!”云启欢快地奔跑在古朴的走廊中,脸上挂着纯洁的笑容,“爷爷!”
“我在这儿呢!”一个老人走出屋,被云启撞得满怀,脸上却挂着和祥的笑容,“什么事情让我们启儿这么高兴啊。”
“爷爷你看哦,我会光的术法了!”云启稚气地说,伸开小小的手掌,一个直径约半米的星阵出现在手掌之上。星阵像是一个圆圆的水面,不断荡漾着魔力的涟漪,那水面由各种奇妙的线条构成一个三角星,圆圈的周围带着费解的图腾,而那上面,竟跳动着一团小小的光球,闪闪发亮。
爷爷云溪有些吃惊,然又突然笑出声来,说:“我们启儿好厉害啊,这么小就会术法了,将来一定可以成为超越你父亲的血役的。”
云溪将云启抱在怀里,向屋里走去,不时揉揉她的头。云启眼睛笑得眯成了一弯新月,如此纯真圣洁,感悟到光,也就不奇怪了吧。
云启躺在云溪怀中,细声问:“爷爷,什么是血役啊。”
“血役啊,那可以个神圣的名字,因为血役的血是自古元代以来,代代遗传下来的。”云溪微笑着说,“传说这个世界上啊,原是一片洪荒,山川崩裂,日月无光,大地如同炼狱一般,更不要说是花草树木,飞禽走兽了。突然有一天,天地间出现了一个人,相传他征服了大自然,让大自然这调皮的孩子有条不紊地生长,久而久之,大自然也就由人们口中的元素所构成了,形成了今天这个世界。后来啊,那神人的后代的一支,便渐变为如今的血役——掌握着风、雷、光、暗四种元素的存在。”
云溪说完,低头看着怀中正幸福安睡的云启,会心的笑——兴许是头一次使用术法,血气不支吧。云溪将云启放入薄被之中,悄悄出去,并关上房门,望着庭中那颗自云启出生时便种的香木,现在已爬满蔓藤,蓊蓊郁郁,散着绿光。
【或许,那是我最后一次躺在爷爷的怀中入睡,之后,便是残酷的折磨,同时,也让我了解到术法并非那么困难与神秘——一切所谓的术法,不过是人类的欲念罢了,血液中来回流动的液体由于自身欲念的控制变成丝丝缕缕的血气,充斥在身体中,又化作一股力量冲出体内。但是,我仍然相信爷爷所说的——术法,是体内的深深信念与眷恋,而不是欲念。】
那日醒来,云启被日理万机的父亲云然召见,开始培养成一名可以同时掌握四种元素的血役。然而,仅仅八岁的云启受不了父亲近乎虐待的训练,每每找爷爷云溪抱怨时,云溪总有办法让她笑出声来,直至今日,她都还记得那个时候爽朗的笑声。可是,云启才八岁而已啊,在她操控到第二个元素以后,便再也没有感悟到自然的力量了,因为,残酷的训练之下,她再不相信术法是使人幸福的东西了,一直持续到十年后的今天。
云启依然瞪大眼睛,表情扭曲着,与自身美丽的容貌格格不入。她望向那个一直以来给她幸福与欢乐的爷爷云溪,云溪却只是老泪纵横,皱纹拧在一起,一脸无奈,毕竟这个家,早已不是他作主了。
“我知道了。”云启说,尽管事实再怎么无情,但它的确也是事实,容不下半点虚假和假设,就好像澄澈的眼睛中容不下一粒沙子一般。此时此刻,她只想冲到郊外的河边,大哭一场,发泄自己愤懑的情绪,仅此而已。
云启迈着沉重的脚步退出房门,眼泪再也抑制不住地向外涌,占据了整个眼眶。她跑出家门,径直向那个让她感到安全的河流跑去,眼泪在脸颊两侧飘散,在风里,在空中,晶莹剔透,闪闪发光。
云启坐在河边,头沉沉地埋在膝盖里,嘤嘤哭泣。阳光静默地游走,斑驳地打在云启的背脊上,以及云启背后那个穿着黑灰长袖和墨色短裤的少年身上,少年名唤金霖,正是从泊淮镇而来。
风吹拂着云启的头发,淡金的发丝如同藻荇一般,在背脊上摇摆,金霖木楞地站着,看着云启抽泣的背影,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
“云启。”千言万语到了喉间却仅仅是一个名字,金霖木讷的站在,等候河岸之人的回音。
“我就知道你回来了。”云启拭掉眼角的泪,倔强地望向河的对岸,说:“怎么样,这次出远门,有你父亲的线索没有。”
“没,那个王家的婆婆临终前告诉的那个人估计搬家了吧。”金霖低着头回道,随即又笑起来,“不过这次出门却有意思极了,虽然身上的钱都被花光了。”
“是吗?”云启站起身,神色恍惚地走向金霖,“那你有什么打算,继续呆在这里。”
金霖摇摇头,目光炯炯地说道:“我打算出去见识更广阔的世界。”
“是吗?”云启看着金霖,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她其实也想告诉他,自己明天也会离开这个生长了十八年的城市。
“金霖,今日一别,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见面,只是,不想说再见,所以,谢谢你。”云启离开那条溪流,留下沉默的金霖,自己的要走的消息已经传达到了,以后,你也就不必要再回到青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