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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番外之夏夜将离(一)

芙鸳领夕月进宫的那日,正值大雪纷飞,厚厚的积雪将整个皇城包裹住,宫墙内格外安静,只有靴子踩在雪地里发出的窸窣响声。进宫前,乳娘对夕月千叮万嘱,宫里最忌讳的就是多话,所以夕月一路都没有吭声,只埋着头跟姑姑走。

冗兴早早候在殿外,见母后牵着一个小丫头走近,她比自己矮一大截,一定就是母后提及的那个妹妹。冗兴不记得自己是否见过这个妹妹,只看着她沉静乖巧的样子,顿时生出好感,宫里别的姊妹他都不喜欢,所以当母后说夕月以后会住在宫里的时候,他高兴坏了。

夕月看到殿外站着的男孩儿,认得他是姑姑的儿子,当今的太子,按照辈分,自己应该叫他兄长,她记得乳娘教导过的各种规矩,便想着走近了请安。结果,不等她开口,姑姑俯下身来,指着走近的冗兴,对她说:“月儿,这是你太子哥哥,以后让他领着你玩儿,他会保护你,不会让人欺负你的。”

夕月便抬头去看身前的冗兴,只见他眨巴着一双大眼睛,也正看着自己,他们身上都流着长乐氏的血,眉眼间倒有几分相似。冗兴将宫人刚制好的木偶递给夕月,夕月看了看一旁的姑姑,见她也一脸慈爱的看着自己,这才伸手接过:“谢谢太子哥哥。”

皇后领着夕月进了宫殿,又说:“月儿以后跟姑姑住在一起,有姑姑在,定不会叫你受委屈。”

夕月进宫的头两个月,每晚都睡不好,尤其思念娘亲,虽然娘亲身体不好,但只要有娘亲在身边,她就很安心,她很想回家,却从没跟姑姑说过。她记得娘亲将自己托付给姑姑的时候,娘亲跟姑姑说了好多话,她脸色惨白,一说完便喘个不停,夕月看着乳娘为娘亲拍着背顺气,便没有反驳娘亲将自己送进宫的提议。

在将军府的时候,夕月从下人口中听到,娘亲已病入膏肓,连宫里的太医都无力回天,她亲眼看着娘亲一天天憔悴下去,她知道,娘亲活不长了,可她只敢在夜里悄悄躲在床上哭,连乳娘都被瞒过去。夕月知道,娘亲是不希望让自己看见她越来越虚弱的样子,她想让娘亲安心,所以听话的跟着姑姑进宫,走的那一天,她依旧没有哭。

夕月是在进宫的第二天见到皇上的,她见这人并没有穿龙袍,一时有些迟疑,芙鸳拉着她上前,说:“月儿,这是皇姑父。”

她这才行礼:“参见皇姑父。”

皇上忙拉她起来,一脸慈爱:“这就是夕月呀!是个乖巧的孩子,以后住在宫里,不要怕,有谁欺负你,就告诉皇姑父!”

夕月看着眼前慈祥的人,松了口气,乳娘说过,皇宫里面最大的就是皇上,看样子,这皇上不讨厌自己。

自从夕月入宫,冗兴没事就爱往母后宫里跑,他很是稀罕这个妹妹,虽然这个小丫头不爱说话,也不爱笑,他还是常常带她一起玩儿,直到夕月渐渐适应宫里的生活,才总算肯搭理他。一开始,他们只在皇后宫中玩耍,后来,冗兴带夕月去了自己的宫殿,又去了御花园,慢慢的走了宫里好多地方,夕月年纪小,走不动,便成了冗兴的小跟班。

尽管夕月时常闷闷不乐,冗兴也从未见过她哭,直到那日午后,他本来准备带她去看宫人扎好的秋千,结果刚一出宫门,夕月就大哭起来,冗兴顿时慌了神,不知道怎么安慰,看着小丫头的泪珠一颗颗滚落,自己心里也不是滋味,难受极了。等到夕月哭完,冗兴才小心翼翼的问她发生了什么,可她什么也不肯说,冗兴没辙,便继续带着她去看秋千。冗兴一个下午都在尝试着帮她缓解心情,可夕月丝毫不为所动,后来他才知道,那日,住在将军府的那位舅母去世了。

芙鸳的细心爱抚和冗兴的陪伴,让夕月渐渐放下心里的包袱,变得越来越活泼,不过,她依旧只和冗兴要好,她也见过宫里别的皇子公主,可他们并不像冗兴一样欢迎自己,所以她从不去招惹他们。

皇后宫里常有嫔妃来请安,夕月见得多了,却只记得一个裴妃,她长得实在好看,而且为人随和,对皇后勤谨恭敬,对自己也很是不错。夕月听宫人说,宫里除了姑姑,就属这位裴妃最得宠,她还有一个儿子,好像是叫梵期,听说也深得皇上喜爱。后来,她在一次宫廷晚宴上见到了那个二皇子,比冗兴稍稍矮一些,也瘦些,不怎么爱说话。冗兴告诉夕月,教书的太傅私下都说梵期比自己聪明,这让他很不服,夕月自然是站在太子哥哥这边的,便有些不喜欢那位二皇子。

伺候夕月起居的宫女叫绮珠,夕月进宫之日,皇后就亲自吩咐她要好生照看,可如今夕月渐渐大了,胆子也大起来,时常跟着太子乱跑,还不让她跟着,她又不能跟皇后告状,于是每次都只有在疯够了的夕月面前装可怜,夕月就上前抱住她:“好姐姐,这皇宫虽大,总还有一道围墙不是?我保证每次都在用膳前回来,你就别担心了,好不好?”绮珠也只得摇头,这丫头哪一次出去皇后不知道!好在太子知道分寸,每次都按时将人送回来,不然皇后又怎么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芙鸳宠爱夕月,宫里的人都看在眼里,加上皇上也待她好,身边的人多少都有点眼力劲儿,于是乎,夕月在宫里的日子越来越顺畅。

那年初夏,御花园的花匠培育出新的牡丹,皇上领着众人到御花园观赏,嫔妃和公主们见着新培育出的牡丹,一个个喜欢的不得了,皇上龙颜大悦,命人挪了几株到皇后宫中,又赠了些给裴妃。旁的妃子和公主一脸羡慕,可惜自己不是皇上心尖儿上的人,这后宫之中,也只有皇后和裴妃能得这样的恩宠,想着,便都暗暗叹息一番,继续赏花。

忽然,皇上又说:“夕月,你喜欢哪一枝,皇姑父让人一并送到你姑姑那里去。”

夕月想了半天,这才确定皇上叫的确实是自己,正欲回话,却看到四周投射过来的目光,背上起了阵阵寒意,她自然明白,这些人可跟姑姑不同。她也暗暗叹气,自己从没想在皇姑父这里分恩宠,后宫的人自己可得罪不起,尤其是那一众公主,可又不好直接拒绝皇上的好意,便说:“多谢皇姑父,这些牡丹太过名贵,夕月觉得那些芍药更适合自己。”牡丹显眼,还有谁会去在意旁边那些芍药呢?皇上一笑,果真命人挪了几盆开得好的芍药去皇后宫里,几个公主微微一笑,看着站在皇后身旁的女子,她还算有自知之明。

打那个时候起,众人便认定了夕月喜欢芍药,每次给她做衣服首饰,芙鸳都挑与芍药相关的,后来,连梵期都知道宫里有个酷爱芍药的小姑娘。

梵期第一次见夕月,其实是在一个深秋的夜晚,他在书房背了一个下午的书,回宫途中,见到御花园一处墙角有异动,变走过去,这才看到躲在墙角的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那位皇兄,他身边还蹲着个小丫头。梵期和冗兴向来话不多,今天却突然有了兴致,想看看他们在做什么,他悄悄走近,只见冗兴双手合拢捧着蛐蛐,一脸得意的凑到那小丫头面前,那丫头也不害怕,极有兴趣的凑近看。

冗兴玩儿得正起劲儿,冷不丁的看见身后多出一人,一下子愣住,夕月这才看见身后的人,跟冗兴一起愣着。梵期看着面前定住的两人,不由尴尬,干咳了两声,问:“你们在干什么?”

冗兴听着这话,下意识的将蟋蟀单手握住,然后将双手背到身后,也咳了一声,道:“没,没什么!”心里开始打鼓,为了出来玩儿,下午骗太傅说自己肚子疼,结果现在被梵期抓个现行,他要是到父皇面前去告状,父皇一定会罚自己抄书。

梵期见冗兴低着头做沉思状,一旁的小丫头也不似刚才那样玩闹,一时觉得没劲,便看了看冗兴,说:“太傅今日讲的书,明天要背给父皇听,你不要忘了温习,否则又要挨罚。”说完,转身走了。

等梵期转身,冗兴立马朝他做鬼脸,夕月噗嗤一声,又怕给人听到,忙捂住嘴。梵期听见身后隐隐的笑声,想回头看一眼,最后还是放弃,继续往前走。那时候夕月一心记挂着冗兴手中的小虫子,哪还记得那个乱入的二皇子?

梵期每次刻意等到天黑,走到宫里人少的地方,总能看到冗兴带着那小丫头玩耍的身影,可是,从那次以后,他从未再上前打扰过他们,他远远看着,跟旁人都不亲近的皇兄,却十分稀罕这个并非同胞的妹妹,处处维护。还有他身边那个小跟班一样的丫头,跟着他四处乱跑,一点也不像宫里别的小女孩儿,她总是笑得肆无忌惮,但在别的人面前,又总是一脸沉默,一句多余的话都不肯说。

有一天,梵期从母妃宫中出来,看到夕月一个人站在御花园里,这还是第一次见她一个人,这才想起父皇昨日罚了冗兴闭门思过,他现在恐怕还在书房里。

夕月独自站在一棵梨树下,绕着大梨树转了一圈又一圈,可太子哥哥还是没有踪影,她等到腿都站疼了,便蹲下身稍作休息。忽然,她感觉到有人走近,抬头一看,却不是太子哥哥。

梵期微微低头,问:“你在等谁?”

夕月只定定的看他,也不答话。

良久,梵期又说:“你别等了,太子今天不会出来的。”

夕月想问为什么,可她不敢,腿蹲麻了,想站起身,也不敢,她就仰着头,用黑漆漆的大眼睛看着面前的人。

梵期见她还是没有任何反应,又说:“姑娘家家的,不待在自己宫里,一天到晚四处乱跑,成何体统!”

夕月第一次听这二皇子跟自己说话,他脸的轮廓像极了他父皇,不像太子哥哥那样平易近人,她听到这位二皇子好像是在批评自己,意识到自己得罪了皇上的儿子,也算是宫里的小老大啊!所以,她在沉默了好一阵后,突然嚎啕大哭。

梵期看见面前的人突然大哭,顿时一愣,然后便失了神,这······不会是自己惹哭的吧?从来都是被别人哄着,自己哪儿哄过人呐,尤其还是个这么小的丫头!说起来,他还从来没见过她哭,一时有些新奇,站在旁边看了好一会儿。

过了好一阵,夕月还是没有停下来的打算,梵期怕她将嗓子哭哑了,这才准备打断,他刚伸手,突然被人狠狠一推,踉跄着后退好几步,待他站定,这才看见冲过来的冗兴,此时正挡在夕月面前,一脸警惕的看着自己。梵期理了理衣服,见冗兴身后的人没再哭,便又看了一眼冗兴,然后才离开。

母亲走后,这是夕月第一次哭,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一看见梵期,就觉得他不好相处,看起来很严厉,甚至有些怕他。

从那以后,夕月每次见着梵期都会躲着走,仿佛他是洪水猛兽,就算有时候不得不碰到,她也始终埋着头,站得远远的不去看他。但也是从那时候起,夕月开始发觉,那个二皇子出现在自己眼前的次数越来越多,甚至有时候裴妃来向皇后请安,他都跟着来,这可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事。

夕月有困惑,不过,好在梵期从来不会来招惹自己,所以每次见到,她都极其有礼,不论如何,不要得罪他就最好了。

那个冬天,也是大雪不断,夕月不再和往常一样跟着冗兴厮混,而是终日守在宫中,陪在姑姑身边,入秋的时候,姑姑旧疾复发,后来好了一阵,这两天又发作了,她寸步不离的守在床边,心里有些害怕。

那段时间,皇上露面极勤,每天一下朝就奔赴皇后宫中,陪着用膳,一起聊天解闷。冗兴也安静许多,乖巧的侍奉在母后身边,连念书都比以往用功,似是一下子懂事了。

芙鸳常想,自己这一生,有过杀戮,也想尽荣华,如果就这样离开,也没有什么遗憾的,只是,她不放心,记得封后那天,皇上牵着她的手,说:“阿芙,没有你,就没有这天下,这皇宫虽有高墙巩固,但我知道,里面危机四伏,稍有不慎便会万劫不复,有你陪着我,我才能安心。”虽然后来皇上有了裴妃,有了许许多多别的妃子,可她知道,皇上那一番话是真心的。

最让芙鸳放心不下的,还是那一双儿女,冗兴虽已是太子,可毕竟还年幼,根基不稳,夕月是她娘亲亲手所托,她非皇室血脉,没有自己的庇佑,日后难免会受欺负。如今,她只有将这两个孩子托付给皇上,望他好歹看在自己的份上,护这他们周全。

芙鸳还是走了,那天依旧下着鹅毛大雪,夕月呆呆看着眼前的一片雪白,仿佛进宫那日,姑姑牵着自己,笑得极温和。娘亲走了,姑姑也走了,她不能再换一个去处,也不再有依靠。

等冗兴渐渐从伤痛中恢复过来,夕月还是终日闷闷不乐,像是回到刚入宫的样子,冗兴最怕见到她难过,将她接到自己的宫里住。

没有姑姑在身边,夕月没了安全感,整天躲在太子的宫里不出去。没过几天,皇上来了,他看到一脸忧愁的夕月,自己也感叹一声,走上前想哄一哄,却看见她身上绣着芍药图案的衣服,不由又想起芙鸳,便说:“你不要害怕,虽然你姑姑不在了,但皇姑父和太子都会保护你,你要好好照顾自己,不要让你爹娘和姑姑担心,知道吗?”夕月抬头看他,他是这个皇宫里最大的人,他的话,她是信的。

芙鸳走的第二年,夕月被封为将离公主,皇上又将太子隔壁的宫殿赐给她居住,似乎就是从那日起,在宫里销声匿迹了许久的夕月,突然又重新成为了后宫众人眼中的不快。

夕月知道,皇姑父是因为姑姑的关系才对自己处处照顾,她实在羡慕姑姑和皇姑父,虽然后宫嫔妃不少,可皇姑父从来都是以姑姑为重,即便姑姑离世,他也一直挂念着她。或许在皇姑父眼中,只有姑姑才能称得上是他的妻子,才配成为他的皇后,所以在姑姑离世多年以后,他一直没有再立后,即便是那位最受宠裴妃,也只是在之后加封为沁泷夫人。

夕月督促冗兴认真学习,不能光是做样子,只有成为有才干的人,才能保住太子之位,才能让他母后安心。冗兴向来都对夕月言听计从,尤其是在母后离世后,他更是跟夕月寸步不离,有时候,他甚至能在夕月身上看到母后的影子,其实他不知道,他们都是长乐氏的血脉,不止夕月,他自己和芙鸳也有几分相似。

冗兴十七岁那年,皇上提出和乌临联姻,让冗兴娶乌临的长公主为太子妃,夕月也听说了这事,她想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快有一位嫂嫂了,便兴致冲冲的跑到太子宫中,可太子并没有她想象中那样开心,反而一脸不快,夕月便没开口,时间久了,这件事也淡出了记忆。

等到夕月再次听到联姻之事,宫中已开始操办婚事,太子宫里最为热闹,从里到外重新布置,全是红色,满满的喜气,唯独冗兴,依旧高兴不起来。

夕月在宫门的城墙上寻到冗兴,她故意放轻步子,待走到冗兴背后,突然朝他一吼,不想,冗兴并没有像想象中一样受到惊吓,只是平淡的回头看她。夕月自觉没趣,兀自瘪了瘪嘴,坐到冗兴身边:“太子哥哥,你都要成亲了,怎么还不高兴?”

冗兴偏过头看了夕月一眼,自己也不知该如何作答,索性回过头去,默不作声。

夕月心生疑惑,又问:“你不喜欢乌临的那位公主吗?”

冗兴幽幽地说:“乌临国力强盛,与他们联姻,是绝佳的选择,至少,有了他们的支持,我的太子之位不会再有后顾之忧。”

夕月想了想,陪笑道:“其实,你可以想想别的方面啊!我听说,那位公主不仅貌美,而且贤良淑德,等你见了她,说不定就会喜欢上她的。”夕月不是不知道,身在皇家,婚姻大事都由不得自己,即便是对于一个素未谋面的人,皇上让你娶,你就必须娶,况且,皇上这样做,也是为了稳固太子的地位。

可冗兴在意的并不是这些,他内心煎熬,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他只知道面前的这个妹妹对自己十分重要,这辈子,自己都要拼尽全力保护她。可是这些,夕月并不知道,她只想劝劝太子哥哥,让他开心一些,可不等她再开口,冗兴先说:“月儿,你放心,不管我娶了谁,不管以后发生何事,我都会保护好你,谁都别想欺负你。”夕月呆呆的听着,不明所以。

冗兴成亲,于夕月而言,本来就是多了一位嫂嫂而已,可琦珠说:“太子如今有了太子妃,公主日后不要再像往常一样常去找太子了。”夕月虽不理解琦珠的意思,但她知道琦珠从来都是为了自己好,所以,她之后也真的减少了去太子宫中的次数。

那位乌临公主确实是个标致的美女,不只是贤良淑德,而且温婉有礼,皇上很是中意这个儿媳,赏了许多东西。夕月也见过这位嫂嫂,去的时候还带了些小礼物,太子妃忙叫人收下,然后给夕月赐座,说:“听宫人说,太子早年与公主十分要好,本宫如今住进这宫里,辈分上便是你的皇嫂,日后你定要常来坐坐。”夕月笑着答好,心里却有奇怪的感觉。

冗兴完婚后,梵期似乎又出现得勤了,夕月总能碰上他,虽只是问声好,却总是不自在,虽然不是小时候了,可她似乎还是对他有一丝畏惧。

那年刚入春,皇上就病倒了,虽只是风寒,却一直没有好全,一直在宫中休养。皇上龙体抱恙,对于朝中事宜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便将部分事宜交给了太子,冗兴也是从那时候开始忙起来了。夕月向来视姑姑为亲娘,也将皇姑父当作父亲,皇姑父身体欠安,她也十分焦急,只是宫里的人太多,除了那些妃嫔和一众皇子公主,她能去探望的机会不多。

那晚,太子妃携夕月一起去给皇上请安,到了殿门外便碰上刚出来的沁泷夫人,沁泷夫人见了二人,笑着说:“你们也是有心,这个时辰还过来请安,皇上刚好醒着,见到你们一定高兴。”

夕月二人向沁泷夫人行了礼,待沁泷夫人离开,才继续往里走,还未进殿,太子身边的公公跑过来,跪身道:“参见太子妃,参见公主殿下!”

太子妃见是太子的随从,面色极为温和:“何事?”

“启禀太子妃,太子回宫了,请太子妃赶紧回去。”

太子妃的脸上立刻挂上笑,又下意识的去看夕月,倒是让夕月不解,又见她微微蹙眉,似是为难,说:“可本宫正要跟将离去探望父皇。”

夕月忙说:“既是太子的吩咐,太子妃还是先回去吧,太子出宫了好几日,回宫后自然想同太子妃团聚,您不如先回去,明日再同太子一起来请安,皇上一定能理解的!”

太子妃又扭捏一阵,最后还是随公公回去了。

看着太子妃的背影,夕月不由松一口气,然后,她疑惑了,自己为什么要松一口气呢?她又摇摇头,好不容易来一趟,还是先看看皇姑父,她走近寝殿,皇上闭着眼,精神好像还是不大好,许是躺了多日,身子愈发沉重。看着皇上的样子,她十分着急,稍稍走近,轻声喊:“皇姑父,皇姑父。”她看见皇上微微张嘴,似是能听到自己说话,便又靠近些:“皇姑父,你感觉好些了吗?”

皇上这才迷迷糊糊醒过来,微微偏过头,看到立在身边的人,听声音,像是夕月,再仔细看,那眉眼又似是芙鸳,便不由一愣。

夕月见皇上似是醒过来了,又见他双唇微启,像是在说什么,便凑过去听,才听见皇上在喊:“阿芙,阿芙,是你吗?”她一愣,原来皇姑父是思念姑姑了,她轻叹一声,正要起身,突然,皇上抓住她的手,又喊着:“阿芙,你不要走,阿芙······”夕月慌了神,立刻去掰皇上的手,可皇上依旧死死抓住不放,他明明病着,可力气还是比自己大许多。夕月急了,她知道皇上神志不清醒,可她怕别人会误会,几个公公就站在殿外,她真是慌了,急得快哭了。她扯了半天,终于甩开皇上的手,自己险些跌坐到地上,看了一眼病榻上的人,来不及多想,一下子冲出寝殿。

夕月躲在后花园一角,蹲在地上,双手紧紧环住自己。她知道,皇姑父是因为生病所以神志不清,他是因为太过思念姑姑,才会把自己当作姑姑,皇姑父对自己是极好的。她一边安慰自己,一边还是不停的发抖,她看了看四周,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也不会有人发现她,真好,如果能一直这样待在众人的视线之外就好了。

她忘了自己是什么时候回的宫,只记得远远看见太子哥哥铁青的脸,她心里又咯噔一声,本想强扯出个笑,还没笑出来,太子就已经冲过来,大吼:“你知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你铁定心不让我好过,是不是?”

夕月从没见过这样的太子哥哥,他瞪着一双眼,吼得那样大声,夕月刚刚才哭完,眼泪又没出息的流出来。

冗兴一见夕月哭,也慌了神,心一下子软下来,可是一想,还是不能太惯着她,不然她一直这样肆意妄为,要是出了事,担心的还是自己,于是也没有哄她,只对一旁的琦珠说:“带公主回去梳洗,时候不早了,伺候她休息。”

夕月一夜未眠,越想越觉得委屈,这皇宫里渐渐的没了自己的容身之处,也许,在姑姑走的时候,自己就该想到会有这一天。话说回来,她进宫这么久,虽是把皇宫的各个角落都跑遍了,却从未出过宫,进宫前的记忆早已淡去,不知皇宫外究竟是什么样子。

她特意将乳娘请入宫中,从小到大这么多年,唯一不曾改变的,就是乳娘对她的疼爱,乳娘是她母亲的母家人,夕月入宫后,皇上恩准乳娘随时进宫看望,即使到现在,这规矩也不曾变。夕月每次都会向乳娘打听宫外的事,这次也一样,只是,在听乳娘说完后,她沉默了好一阵,然后一脸羡慕的说:“要是能出去看看该有多好?”

琦珠是在清晨到寝殿里伺候洗漱的时候发现夕月不见的,她以为是公主顽皮,跟自己闹着玩儿,可四处找了半天也不见公主的身影,这才慌了神,忙去回禀太子。冗兴听说夕月不见,一下子从坐榻上跳起,大声问:“什么时候事?怎么现在才来禀报!”说完,也不等琦珠答话,立刻吩咐人四处寻找,侍卫们将皇宫找遍了,还是没有夕月的身影,冗兴这下才真的慌了,他不敢想象从未出过宫门的夕月会遇上什么事,害怕起来,让所有侍卫出宫去寻。

太子妃也听到夕月失踪的消息,连夜过来,安慰冗兴说:“殿下不要太过担心,或许夕月只是一时贪玩,等玩儿够了自己就回来了,殿下要保重身体。”说着,从侍女手中接过羹汤,递到冗兴面前:“殿下许久没有进食,臣妾特意做了点吃的,殿下吃一些吧。”

冗兴看了一眼眼前的人,又去看她捧着的碗,突然拂袖将那碗汤打翻在地,太子妃吓得差点摔倒,双眼噙着泪看向冗兴:“殿下······”

冗兴冷哼一声,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看夕月不顺,处处针对于她,夕月心地善良,我不计较是不想让她自责为难,不管今日之事与你有没有关系,若是寻不回她,我绝不会放过你!”话毕,拂袖而去,只剩太子妃呆在原地。

除了冗兴和皇上,同样担心的,还有梵期,他和夕月相处得其实并不多,甚至那丫头根本不愿理睬自己,每一次都躲得远远的,可即便站得那样远,他也愿意看着她。梵期看着那个丫头从一个怯懦的小女孩儿长成亭亭少女,她始终是这宫中最别致的风景,她突然消失不见,他生命中唯一有色彩的部分仿佛也跟着消失,只是他从未想过,这一部分竟大得可称之为全部。

夕月离开了皇宫,离开了东纨,乳娘告诉她,如果真想离开,就要走得远远的,不然,等再次回到宫里,恐怕就再出不来了,夕月明白乳娘的话,却不完全明白,不过,乳娘永远不会骗她,所以,她真的走了好远好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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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千年前穿越异世,成就一代儒圣,却遭武帝暗算身陨。千年后再世重生,武帝屠灭儒道传承,独尊天下,飞升天外之天。昔日儒圣秦枫面对武帝神像,握紧手中剑:“天外天重逢之日,便是你血债血偿,身死道消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