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夜和推销工艺品的帅大哥有了第一次后，石彤一下子走进了疯狂以身挣钱的胡同。短短数天，她的身子和穿衣打扮发生了巨大变化。以前稍微扁平的胸脯不知怎么的就隆起来了，脸色不再那么孩子气的嫩了，看上去光滑却板硬，鬓角肤色已经发青，眼角有了细细的皱纹。她涂了玫瑰色的口红，穿着一件比较保守的黑色齐胸吊带和一条黑色西裙，身上散发着浓浓的、气味发甜的香水味道，正在和杨红坐在吧台里面说悄悄话。
杨红说，坐台别太老实，小费一到手，就想办法开溜。尤其是那些喝了酒的，外表疯狂，心里却郁闷，不是在单位混的不好，就是在家里被老婆冷落，你奉承几句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你用激将法或者同情法就能多哄几个钱。石彤微微点着头说，红姐，你要是愿意重新出道，我可以给你介绍。杨红说，我老了，没有那个耐心了。石彤说，我最近联系了一家酒吧，捞几个钱比较容易，还不失身子，既文明又简单。我看你也行。杨红问，不是唱歌跳舞吗？石彤说，不是。是当酒托，专门宰色狼。说到这里，石彤手机响了。她接通电话，只说了一句我马上就到，便挂掉电话，给杨红嘱咐了一句老板问时你就说刚走，挎上小肩包，出了溢馨园大门，在路边招了一辆出租车，钻上去走了。杨红看着石彤的背影，脸上流露出说不清是嫉妒还是惋惜的表情。
石老板来了。他走到吧台跟前微笑着给杨红点了点头，在供奉的财神爷后面的香盒子里抽出一支香，又拿来放在香盒子旁边的一盒火柴，推开火柴盒，拿出一根火柴在盒子侧面的黑砂上划着，点燃了香头。吹灭火柴，摇熄香头的火焰，使香头的火光变成了火点，然后，双手捧上，虔诚地对着财神爷，闭着眼睛，双手举过头顶，嘴唇蠕动着却听不到祈祷的声音。大概是在祈祷完毕之后，才慢慢地作揖，将腰弯曲到了小于九十度，这才直起身子，小心翼翼地双手把香插在玉石香炉。
财神爷手持大刀，红着面不改色的脸，接受了石老板的膜拜和香火，纹丝不动地站在那里给石老板招财、守财。
杨红见石老板给财神爷上香，自己也表情肃穆主动起立，注视着老板的一举一动。
石老板在接待厅里仔细看了一遍，问杨红，晚上客人多吗？杨红说，还可以。两间房子没有开张，好几间房子是第二波了。石老板点着头问杨红，石彤最近忙什么？杨红吱吾着说不太清楚。石老板叹气地说，唉，她是我老乡，是个精灵娃。
这时候，一位年龄三十岁出头的男子推门进来，到吧台跟前问杨红：“请问石彤在吗？”杨红说不在。男子说：“怎么搞的，给她打电话也不接。”说完就急匆匆走了。
石老板看着离去的人背影问杨红：“这个人是干什么的？”杨红说不知道。石老板又问：“石彤什么时候能回来？”杨红说她也说不准。
这时候，石彤正在一家会馆包间里陪客人灯红酒绿呢。
包间里，只亮着一盏朦胧发蓝的壁灯，音乐声震耳欲聋，电视机荧光屏显示着穿着泳装的做作女人。
一对男女正搂在一起嘴对着话筒唱歌，女人的声音和原声相比虽然度数不够，但却能跟上节拍。
男人虽然尽情地扭动着身杆，声音纯粹是在抒发酒气，鬼哭狼嚎。
沙发上坐着两对男女，其中一对就是石彤和她的客人。那人的脸被酒精烧的在蓝色的朦胧灯下也能看见泛红，五十岁左右的年纪，体型较瘦，有点谢顶，仅有的半头华发长而蓬乱。他一只手里端着啤酒杯，挨着石彤的那只手搂着石彤的腰，大声地对石彤说，只要你让大哥高兴了，小费不是问题。
石彤给客人添上啤酒，说，我怎么才能让大哥高兴呢？来，先敬大哥一杯。
石彤说罢，举起酒杯先放在了嘴边。
客人将啤酒一饮而尽。
石彤放下手中的酒杯，一口气打开四五瓶啤酒，拿起一瓶给客人满上，又象征性地给自己添了些。
沙发那边的客人把小姐按倒，在身上乱摸，小姐抱住胸脯，蹬腿挣扎着，娇滴滴大喊大叫。
唱歌的男人在麦克风里喊着加油，加油。
石彤努着嘴，佯装吃醋，拧住客人耳朵让他转过来别看。客人顺从了。石彤问客人，你们的那个人这样子整小姐，该给多少小费呢？客人猜到了石彤的心事，说，要是你，光是让大哥这样一摸，至少也给二三百。石彤说，吹。你有那么大方？客人从身后沙发靠背上拿来一个公文包，从里面取出一个信封说，这是我给别人办了事，下午才送给我的，我还不知道里面有多少钱，你数数，觉得可以，今晚上就归你了。
客人说罢，起身去了洗手间。
石彤从信封把钱抽出半截，凭手感，心里合计至少有两千元以上。她仔细地摸了一下中间的几张，确信没有假，把钱原回信封，合上信封口。
客人进来了，石彤站起来，扶着客人胳膊让他在自己旁边坐下，说，你出去了我也不敢打开，里面是钱吗？客人说，你打开看看。石彤说，看什么，我相信大哥是好人，大哥还能骗我可怜人吗？大哥，你真范儿！妹妹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说着，把信封装进自己的小包，给客人倒上啤酒说，来，今晚遇见好心大哥，妹子一兴奋起来也就奋不顾身了。
第二天中午饭时，石老板专门提着一份快餐来到店里。他知道这时候石彤还没有起床。他把快餐放在吧台，打发在吧台值班的一名服务员去叫石彤，自己上楼检查各项工作去了。
被差的服务员使劲地敲着石彤的房门，里面没有任何反应。
服务员慌了，一边跑着嘴里喊着石老板，石老板。石老板听见服务员异样的惊叫，连忙应答着跑下楼。服务员惊慌失措地对石老板说：“不好了，石彤房子里没有声音！”
石老板听了，不由脑袋里“嗡”地一下。他来不及思考，径直跑到石彤房子门口，用力拍打着门板，大声地叫着：“小石，小石开开门！”
房子里面仍然没有人应答。
石老板急中生智，后退了两步，侧着身子撞向门板。
门被撞开了，门锁母口掉在地上。石老板往房子里一看，石彤床上整整齐齐，被子叠的方方正正，各个地方的东西有条不紊。他回头看了一眼站在他身后的刚才“报警”的服务员，服务员怯生生地对石老板说：“老板，我不是故意的。”石老板微微一笑，说：“你做的很对。随时都要保持高度的警惕。你去忙吧。”
服务员“哎”了一声，赶快溜走了。石老板捡起门锁母口，在被木螺钉拽走了一片的门框上比划着。
石彤回来了。她一进门，刚才报警的那个服务员就对她说，你赶快去你的房子，老板在哪里。石彤问怎么回事。那个服务员说，你去了就知道了。
石彤来到走廊，就看见石老板在自己房子门口站着。她的心里忽然有一种不祥之兆。连忙跑过去，问石老板发生了什么事请？石老板用从来没有对待过石彤的严肃的目光瞪着石彤，厉声问道：“老实说，昨天晚上干什么去了？”
石彤早就想好了谎言。她流利地说：“朋友聚会，我有点喝多了，就没有回来。”
石老板说：“我有几次晚上查岗，都没有见到你。”
石彤噗嗤一笑，说：“我也没有见到你，你怎么可能见到我呢？”
毕竟是老乡。毕竟是石老板器重的人。石老板表情缓和下来，说：“以后可不敢夜不归宿了，让****不完的心。我给你带了快餐，在吧台，快拿来吃吧。我有话还要对你说。”
石彤说了声谢谢，连忙跑到吧台拿来快餐，把在房子里挨着窗户的桌子上吃起来。
石老板坐在石彤的床边上，对着石彤后脑勺说：“小石，你到这儿来给我操心不少，我打心里感激你。你也到该谈婚论嫁的年龄了，我给你物色了一个咱们老乡，姓杨，是做家电生意的，长的帅气，人也正派。你可能还有印象，就是领着一帮人给咱们店里安装空调的那个。”
石彤嘴里嚼着饭，头也不回的说：“我没有注意过。”
石老板说：“那就见一下吧。我给人家说好了，下午三点钟在这里见面。”
石彤停下嘴嚼，回头看了一眼石老板，把想说的话和饭菜一起咽进了肚子。
石老板和石彤说话时，石彤就已经瞌睡的快睁不开眼睛了。
石老板走后，她赶紧上床睡觉。石彤梦见，石老板领着一个身材魁梧，风度翩翩的帅小伙，手里提着一份厚礼来到她的房子。小伙子看了她一眼，一个箭步冲过来揪住她的头发，拷问她说，你这个婊子！你是不是昨晚在会馆陪人睡觉了?我一拳打死你！滚出去，我嫌你脏！石彤嘴里喊着饶了我，从梦中惊醒了。她打开手机看时间，十四点十分了。懒洋洋地起床，洗漱化妆。
石老板陪做家电生意的杨老乡在接待厅茶几旁的沙发上坐着。两个人拉了几句家常后，石老板问杨老乡，生意怎么样？杨老乡说，最近不太忙了，主要是售后服务。石老板看了一下挂在吧台后面的钟表，对杨老乡说，你先坐着，我去看人起来了没有。便起身来到石彤房子跟前敲门。石彤答应着拉开房门。石老板问她准备好了没有，石彤说好了。石老板说，那就先在你房子坐坐，如果你们双方觉得有眼缘，话投机，就在外面找一个安静地方，好好的了解一下。石彤答应了。
石老板领来杨老乡，给双方介绍后，自己走了。
杨老乡拘谨地站在石彤房子离门不远处。
石彤拿来桌子跟前的唯一一把凳子让杨老乡坐。
杨老乡接过凳子，说了声谢谢坐下了。
石彤坐在床边，拿毛巾擦着手问，你今年多大了？杨老乡说二十七了。石彤又问，你来西安多长时间了？杨老乡回答快五年了。石彤见杨老乡有点紧张，并且流汗了，她拿空调遥控器把温度下调了几度，说，你先坐，我去给你倒水。杨老乡站起来摇着双手说他不渴。石彤说，那咱们去外边走走好吗？杨老乡说行。
石彤和杨老乡在接待厅给石老板招呼了一声，两人出去了。
走出不远，石彤说，咱们找个安静地方坐坐吧？杨老乡说，嗯，找个凉快地方。
石彤招手挡了一辆出租车，自己坐在前面，杨老乡坐在后排。
车行驶了大约一站多路，停在一家名叫“新世界“的酒吧门口。石彤拿出钱包给司机开钱，杨老乡急忙从口袋掏出一把零钱，从中间抽了一张十元的塞给司机。石彤说着客气话，接住司机找的钱，两人下车了。石彤把钱交给杨老乡，说，咱们就在这里坐坐吧。里面环境不错，也凉快。
二人进了酒吧，杨老乡抬头一看，呵，这么高档的地方，我还是第一次以顾客的身份进入！
门迎美眉带他们在一张小圆桌跟前的圈椅坐下。服务员提着茶壶给他俩倒了水，拿来点单放在桌面中间，问他们需要什么。石彤对杨老乡说，你喜欢什么就点什么，我怎样都行。杨老乡说，还是你点吧，我没有来过这种地方。石彤把点单推到杨老乡跟前笑着说，上面写的明白，你觉得哪个顺口，哪个好听就点那个。杨老乡看也不看点单一眼，只是一个劲的婉言推辞。
石彤抬头看了一眼服务员，顺便递给一个眼神，服务员心领神会，说，你们二位太客气了，这么谦让下去，什么时候才是个头？还是依照公众场合礼节，女士优先吧。说着，就弯腰伸手把点单拿过来放在石彤面前。
石彤故意一只手放在点单上看也不看一眼，望着服务员说，来两个小蝶，要便宜的，再来一瓶红酒，差不多就行。
杨老乡忙插嘴说，服务员，更正一下，我们要好的。石彤对服务员说，快去吧，别耽误时间了。服务员说了声请稍等转身走了。
一名服务生用托盘端着两小碟坚果，来到小桌跟前，他弯下左腿，右膝跪地，用右手把碟子放在桌子上，站起身子，低着头，弯着腰后退了两步，转身走了。那姿势，那动作，就像古装戏里大臣面见皇上一样，毕恭毕敬礼仪到位。杨老乡看着，心里很不是滋味。他对石彤说，我还没有见过这样服务的，我都有点担当不起。石彤淡然一笑说，别往心里去，这是一种服务方式。
另一位服务生用托盘托着一瓶标签全是外文的红酒和两只高脚玻璃酒杯在桌前，打开瓶盖，倒上酒，小心翼翼地放在两人面前，说了句需要什么随时吩咐，和前面的那位一样，后退了几步，转身走了。
石彤举起酒杯对正在发呆的杨老乡说：“来，咱们从老家出来，能在西安相遇是缘分，以后能走多远，另当别论。从现在开始，共同努力！”杨老乡端起酒杯，自愧不如说：“我平时不喝酒，分几次喝完行吗？”石彤说：“这是洋酒，醉不了人。如果你心情不好，就随意吧。”杨老乡听石彤这么一说，以为石彤嫌弃他太不主动了。说：“请你别多心。见到你，我是既高兴又紧张，心情好极了！为缘分干杯！”
杨老乡一口气喝完杯中酒，呛得直咳嗽。本来就红着的脸更加通红了，额头的青筋暴露起来，一张一落地波动着。
石彤给他倒着酒，说：“你挺能喝嘛，在我跟前客气什么。”
杨老乡反胃着说：“少倒点，再喝就醉了。”
石彤说：“酒满心诚。我给你满上，你能喝多少就喝多少。”
石彤放下酒瓶，端起杯子说：“来，为今天高兴，你随意，我干了。”还没来得及杨老乡端起杯子，石彤就先干为敬了。
杨老乡见状，端起酒杯放在嘴唇边，鼓足勇气想一口干了，表达一片诚意，不在石彤面前丢人。但是，当他闻到酒的气味时，心里直发呕，就轻轻地把酒杯放下了。
石彤也脸红了。她又给自己满上酒，端起来喝了一半，装醉说：“杨哥，咱们应该感激石老板，没有他这个热心人牵线，咱们就不可能坐在这里，也许一辈子说不上一句话。把你电话号码留给我，我有空给你打。”
石彤从肩包拿出手机，记下了杨老乡电话号码。
石彤问杨老乡还需要什么。杨老乡捂着嘴说什么也不要了。石彤朝吧台喊道：“服务员，结账。”
服务员来了。杨老乡忙拿出钱包问多少钱？服务员说：“一共是一千六百八。”
杨老乡听了，大吃一惊。他怀疑自己喝了酒，耳朵先醉了，又问了一遍。服务员耐心地回答：“先生，一共是一千六百八十元整。”
石彤假装喝多了，吐字不清地对服务员说：“一千六，六六大顺。怎么样？”
服务员稍顿了一下说：“好吧。您可要常来。”
杨老乡麻利地数了十六张百元面值的钞票递给服务员。服务员接过钱重新数着。
石彤从包里拿出昨晚用身子换来的信封，抽出一沓钱说：“把我朋友钱还给他，我结账。”
杨老乡连忙站起来对服务员说：“你快走，别听她的。”服务员说，好，我就听先生的。
服务员拿着钱走了。杨老乡想着心事，觉得这个钱花的有点冤枉，感到钱包里一片空旷。石彤说：“不好意思，今天让你破费了。下次我提前埋单。”
杨老乡哈哈一笑说：“这点钱算什么。我年初给咱们村小学一次就捐了两万元，事后，我觉得有点少了，又补了一万。”他竖起大拇指，接着说，“村书记都说我是这个！”
石彤认真地看着杨老乡，觉得他长的很帅，很中看。她端起酒杯，一口喝完剩下的半杯酒，说：“咱们今天就到这里吧。我一定给你打电话。”
杨老乡微笑着说：“不用了，老乡，你挣钱也很艰难，把话费省下吧。”说完，他坐下去，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说：“把车开到纬二街新世界门口来。我醉了。要坐我自己的奥迪A6回紫薇花园睡觉。”
石彤听了，石彤完全崩溃了。有成千上万个自责揪她的心，抽她的耳光。她明白，一切已经不可能挽回了。她压抑着心里的内疚和绝望，努力使自己的表情自然下来，彬彬有礼地对杨老乡说：“杨老板，您先坐，我去去洗手间。”杨老乡泛红的脸上毫无反应，什么也没听见似的坐在那里，闭目养神。
石彤来到洗手间，一位女性服务员拿来五百块钱交给石彤，转身走了。石彤看着手里的钱，急促地呼吸着。当她抬起头在洗手池墙上照镜子时，镜子里面的石彤流泪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