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桌上的白茶氤氲着热气,突然带起一阵风,热气被吹散开来,复又缓慢升腾着。
缓缓端起一杯茶,细细尝了尝,还未咽下就听到小不点惊喜的声音,“姐姐,姐姐,美人姐姐来啦!”
我当然知道她来了,不是谁来碧络宫都可以带起一阵风的。
离谙从里间端出了西王母最喜欢的糕点搁在石桌上,对面的那个女人拿出一块,细细地喂着不知道什么时候蹦到她怀里的小不点。
我这里的人还真是都被她收买了,一个个都那么自觉的往她那儿凑。
一盏茶的功夫,四下也就剩我们俩了。
西王母终于开口道:“你知道我来是所谓何事吧?”
我抬头看向她,心里是有些无奈的,诵予是这样的口气,她也是这样的口气。都是笃定我知道他们想要我了解的事情。说实话,我还真的不想知道她来干嘛。
“我能不能装作你只是来叙旧吃糕点的?”
西王母一副被噎到了的表情,半晌才幽幽叹了口气,“碧冉,不是我想来规劝你去加固封印,放眼四海八荒,也就只有你最合适。更何况,这是玉帝的旨意,你违抗不得啊!”
“我最合适?西海八荒里修为在我之上的大有人在,那些云游八荒的老人家们可都在那场大战后活的好好的呢!玉帝终究是看我不顺眼了么,想着这么个名头让我心甘情愿的散出一身修为。今日你既然来了,我也将一切说个清楚,你回去告诉玉帝,且不说我与他有前仇旧恨,就是今日他这般算计于我,他日,一切我定当向他讨要回来!至于加固封印,请他另觅高人吧!”
一派话说的我是神清气爽,灵台通透。
西王母听我说完,脸色如常,好整以暇地看向我,“料到了你会这般反应,这么多年,这性子倒是没怎么变。还像是猫儿似的,激不得。”
其实西王母说错了,这么些年,我的性子变了不少,这般的色厉内荏也是逼不得已,更何况,既然是她,我也没什么可遮掩的。
和西王母相识,是在和诵予相熟之后。那时的仙界四海升平,一派安乐。我这个小仙寻常是很难和西王母这类大人物扯上什么关系的,可是,想到相识的过程,我也只能扼腕:这都是些什么破事!
确切是多久以前,我倒是记不清了。只是记得那天天很黑,风很大。
俗话说的好,月黑风高杀人夜。虽然我和诵予从来不干这些杀人放火的勾当,但是摸摸姑娘小腰,亲亲小手什么的,我们做的还是很顺手的。对了,我们常去的人间风月场是帝京的伊红楼,名字虽然大众化了些,但是里面的姑娘小曲唱的还是很拿的出手的。
我和诵予来过很多次,从没出什么意外,虽然这次出门之前我的眼皮跳的很厉害,但是寻欢作乐才是人间正道,我就没有顾及这些。等到我悔不当初的时候只怪自己出门没有看黄历,这种日子根本就不宜出行!
我们叫了平时经常唱曲的鸢鸢姑娘,可是今天姑娘明显不在状态上,根本跟不上奏曲的节奏,我只好挥手让她停下来。这下才明显回过神来。
我瞥了眼躺在榻上闭目养神的诵予,看那样子都不知道神识跑哪玩去了,也不管他,于是发挥符合我现下身份的翩翩玉公子形象,很关切的问她怎么了。
鸢鸢姑娘用一副梨花带雨的样子看向我,开口道:“公子,奴家有个小姐妹,唤名为莺莺,她自幼跟父亲学艺唱曲来养活家里人,可是自从娘亲病故,她爹听从她后娘的话将她卖到这里来,有个郎君说会来将她赎身,可是妈妈说那个郎君前日里迎娶了张家的小姐,妈妈不愿让她继续等下去了,李家员外有意纳她为第十九房小妾,妈妈已经同意了,明天她就要走了。”
这种事情对我这个常久混迹风月场的仙人来说,着实不是我该插手的事。人人都有自己的命数,仙人是不能插手凡人的事端的,四海八荒里的因缘际会都逃不过命数,三界里每界都有自己的秩序和规则,若是打破了这些平衡,免不得要造成些乱子。
就我个人来说,还是很同情这位叫莺莺的姑娘。本是好人家的女子,却应着一个心肠不好的后娘进入了风月场所,如果她爹要是真的疼爱她,也不会真的将自己亲生女儿往这种地方送,男女之分果然在哪里都是一样的,若是她是个男子,又怎会遭受如此的命运呢?她的那个郎君恐怕是个嫌贫爱富的人,哪家的小姐可比风月场的姑娘要好得多,要名声有名声,要金钱有金钱。
我曾在一本话本里读到过这样的事:大户人家的小姐爱上穷苦人家的书生,小姐为了真爱和书生私奔,最后书生高中状元却将小姐抛弃娶了皇帝的闺女。这等事情都只证明了男人在权势金钱面前都是有贪欲的,所谓爱情只是一种排在金钱权势之后的消遣物,在那些面前,爱情什么都算不上。
我心里百转千回,不是我要考虑这么久,而是我要考虑好插手人间的事,会发生什么糟糕的乱子。佛曰:“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那些可能发生的乱子在我的承受范围之内,便是救了也会功过相抵吧!
细细想着,心里定下来,便让鸢鸢带我去她那姐妹的房间。
还未打开房门,我就感受到了仙界那股熟悉的气泽。于是劝走了鸢鸢,敛了周身气泽,推门而入。
红木桌边坐的是个标准的美人,而她脚边低头跪着的恐怕便是莺莺了。我可没有笨到看不出来那美人周身绵绵的仙气,至于一个凡人为何行大礼跪拜在仙人脚下,我倒是理不出来头绪。
不过碍于我现在一身的男子装扮,只好将计就计了。
我跑到跪拜的莺莺身边,一把搂住她,抬头看向坐上的美人,气呼呼的问道:“你是何人,为何让我家娘子跪在你面前?”
美人看了我一眼,对莺莺笑道:“禾乔你何时换了喜好?喜欢女扮男装的女子?本宫记得你喜欢的不是我身边最温婉的青鸟么?”
我着实听的一头雾水。
旁边的莺莺抬头,一张如花似玉的脸面向我,半晌才说话:“姑姑,禾乔不识得她。”
我的娘嗳!怎么是低沉的男声?
美人看着我一副被吓到的样子,这才解释说:“乔禾在本宫那处犯了些过错,本宫把他送到人间历练历练,你莫不是听了禾乔附身这个姑娘的遭遇想来解救他吧?这个姑娘不久前失了性命,乔禾投身在她身上也不算违背了天道。”
我终于听明白了,感情自己自作多情了,天界的人,哪要别人来搭救,我倒是做了一回小丑。
我这边还没自嘲好呢,那边诵予就推门进来了。
见到没有表情的我和笑的欢的美人,只选着和美人打招呼,待寒暄好了,才将我的神唤回来。我倒是没和美人说什么,只在诵予拉着我往外走的时候,听到美人在后面喊:“你们没事去我的西秀宫闹闹,好久没见到这么热闹的仙人了呢!”
我迟钝半晌的脑子终于开始恢复运作。西秀宫?那不是……那不是西王母住的地方吗?那那那……美人是西王母?她还和我们自称“我”?
我当时心里想的是自己阴差阳错的攀上高枝了,仙界的皇亲国戚啊!却全然没有想过诵予也算是“高枝”。
和西王母的交情就在以后的日子里逐渐加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