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枪口迸发的火苗如同死神的收割，对付遗弃大陆的弃民不需要太高端武器，只要射个对穿就是最锋利的利刀。
血腥的镇压还在继续，帝国卫戍逐一检查着地面尸首，像在确认什么。
并不是单纯的死亡检查，走出方才女子阴影的薛仁川几乎可以肯定。
“他们在找寻什么吧。”传来的周萧低沉的询问，他与蔡东升年纪相仿，却从来不已哥弟相称。
“恐怕真是这样，我们还是静观其变，都小心不要弄出声响。”蔡东升答道。
二人拿定主意，藏在地下掩体等待时机。
薛仁川望向四周密密麻麻的帝国卫戍。
逃是肯定逃不出去了，只能奢望对方不要发现这里，但地毯式的搜索越来越接近，发现大概只是时间问题。
“他们究竟打算找什么东西？”薛仁川小声问道，面黄肌瘦的帝释天似乎还沉浸在方才带来的恐怖，突然死死抓住薛仁川身子颤抖。
“不知道。”蔡东升瞄了一眼薛仁川道。
又似乎并不是望向自己，薛仁川注意到到周萧几次张嘴又闭上犹豫的眼神，似乎有话要说，却终究转过身子望向别处没有开口。
包围圈越来越近。
对方像是享受收获的猎手逐一清扫着躲藏起来的猎物，将这块区域收束的越来越紧。
又仿佛是捕鱼的渔夫洒下的大网，薛仁川觉得，对方就像盯上了自己一样。
不会的！他们不会发现的。
心脏剧烈的跳动，不停的咽着提到嗓子的口水，努力的闭紧眼睛，仿佛巨大的秘密要被捅破，连帝释天指甲掐进自己的血肉都不曾感到疼痛。
那个四年前的漆黑夜晚，那些家族无数绽放的鲜血像是对苟活逃避的自己的嘲笑。
是一种要呕吐的负罪感。
压抑，疼痛，源自背叛的深恶厌绝的感官。
“东升哥，把我交出去吧！这样你们或许能活。”再次张开眼睛面颊消瘦的薛仁川终究做了决定，说道。
几人露出狐疑神色，便是怀中的帝释天都一脸疑惑的望向他。
“有些秘密我不能说，他们肯定是来找我的，是我连累大家。”生生吞下想要呕吐的痛感，薛仁川试图微笑说道，心里想着这样的选择或许也会不错，终究不会再去选择逃避了。
“不是你！”几乎是三个少年异口同声的否定。
接着便是几人对视又转向他处的沉默。
不是我吗？发生这样的事件也不是我吗？薛仁川心里感受不到任何喜悦。
是因为每个人背后隐藏起来的故事，还真是活着的一群可怜人。
不是我就不是我吧，薛仁川心里这样说道，至少这一次他作出了选择。
“你怎么知道不是他，又怎么知道他们要的什么？”蔡东升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问向周萧。
“你怎么知道我就怎么知道。”身子结实的周萧兀自望向愈加缩小的包围圈，打着哑谜道。
“我和你可不太一样啊。”蔡东升语气有些苦涩，像是饱含了太多往事。
“是啊，怎么会一样呢，如果不是为了在这种世界生存，我们大概都不可能成为伙伴。真是想想都觉得可怕，如同把两只各执己见的老虎关在一个笼子。”周萧答道。
“所以只有一个能活着吗？”
“大概，就是那样吧，谁知道呢。”
双方变的沉默起来。
这两人关系一直不好，大概所谓的歃血为盟只是为了生存的简单媾和，薛仁川一直这样以为。
那自己与他们的关系呢？是超越媾和的歃血为盟还是伪装歃血为盟的媾和。
因为发生了太多值得记忆的事，薛仁川一时拿不定主意，只是看着死死抓着胳膊一脸惶恐的帝释天。
“你没有办法了吧。”周萧忽然自嘲的笑了起来。
这种时候亏他还笑的出来，只要再大点声音，卫戍部队的枪管恐怕就直接轰了下来，薛仁川这样想。
“是啊，完全没有办法了，如果只是自己一个人也许还能勉强逃跑。现在吗，反正也已经逃够了。只是，你听说过‘信源’吗？”
两个少年打着哑谜，说着成年人费脑筋的奇怪对话。
“交出他，你自己逃出去吧，或许，你们都会安全的。”周萧并不回答他的提问，站起的身子面无表情的说道。
用的是你们而不是我们，薛仁川注意到这样的细节。
“你们要做什么啊？什么交出谁的，我们谁都不交，我们明明是歃血为盟的兄弟啊。”薛仁川有了不好的预感几乎带上了哭腔。
这么些年除了四年前的那一夜，再一次预感到撕心裂肺的呕吐情感，他一次也不想逃避了。
“歃血为盟啊！”
“是啊，歃血为盟哎！”
那两人一个站直身子，一个蹲在地上的两种感叹。
忽然周萧抓起地上的棍子，一棍子朝着薛仁川的后脑勺砸了下去。
蔡东升只是默默看着不阻拦，像是默认了事实。
“你们……你们……”薛仁川没来得及说出任何话就感到眩晕昏倒在地上。
“仁川啊，是我对不起你。希望你能原谅我这个不称职的兄长。”周萧扔掉棍子将薛仁川摆正放平身子，抱起死死扯着仁川哥哥惊慌失措的帝释天。
“你，你是打算把我交出去吗？”面黄肌瘦的帝释天惊慌失措，却没有哭腔。
而那两人似乎没人愿意听他说话。
“死太多人了，你也该做好决定了吧。”周萧不知朝谁的发问。
“你们不会为难他吧？”蔡东升亦是意有所指。
“那位的事我可不敢揣度啊。”周萧答非所问。
“我只有一个请求，放过仁川吧，他毕竟是我们认可的弟弟啊。”
“啊，永远歃血为盟的弟弟啊。”
听到对方没有任何保证的回答，蔡东升露出微笑。
“那我先走了，帝国卫戍稍后会来你好自保重，仁川只要让他安静的休息就不会有事了。”说着，抱紧了手中挣扎大叫的帝释天朝外走去。
在接近掩体外围周萧忽然停下步子，声音有些嘶哑的说道：
“来生，如果有来生，我还能做你们的兄弟吧！”
似乎并不期待答案，说完之后头也不回的朝外走去。
外围早已等待许久的帝国卫戍立即蜂拥而上，掩护二人登上舰艇。
“来生啊，一定会成为守望相助的兄弟。”蔡东升望着蜂拥而入的帝国卫戍喃喃自语。
一时间无数的长枪瞄准向自己。
似乎戍卫首领模样的人捧出一份帝国文书。
“奉帝室密令，缉拿五星要犯蔡权之子蔡旭日，原地格杀，永绝后患！”
“啊！”无意义的发声。蔡东升微笑的嘴角不知是认可还是抗拒，只是扔掉了手中一直握住的武器。
似乎行刑的宣告，一枚子弹啪的射穿蔡东升的肩胛，鲜血汩汩直流，又像是惊醒睡梦中的人生。
“为什么？为什么？”可以看到从地上挣扎爬起的另一名少年的自语，“为什么你们一个个都要这样做，为什么没人询问我的意见。”
原来蔡东升和周萧以为弄晕了薛仁川就不再管他，哪知道只是浅层昏睡，如同灵魂离体，可以静静观感周边发生的一切却发不出声音不能行动。
刚才近在咫尺的枪声一下子让薛仁川惊醒，此刻不能接受眼前兄弟背离的事实。
无数的长枪立即掉转枪头，瞄准向从地上爬起摇摇欲坠的薛仁川。
已经达成了某种妥协的蔡东升万万没有料到这种突发境况。
“我不再允许你们随意带走我的伙伴！这种事绝对不允许再发生！你们这群残暴的刽子手！”
薛仁川推开试图护住自己的蔡东升，朝着深恶痛绝的帝国卫戍发出自己的抗争。
是的，这是他第一次真正作出与内心相背离的选择，不再愿意听从内心选择逃避，他要抗争，向这个不幸的世界抗争。
历史总会有这样那样惊人的第一次。
就如同少年心中第一次发觉死亡也没什么好怕的。
“哼！少年人，勇气固然是好事，如果没有与之相匹配的实力，就他吗是扯淡。”传来的是对方指挥官的讥讽。
“老老实实躺在那里我也不会为难你，既然你作出了选择就必须为之付出代价！”指挥官阴沉的声音说道。
“不放过你们！只要我活着，绝对不会放过你们！”倔强的神情充斥满瘦弱少年的面庞，第一次薛仁川不再逃避、颤抖着面对这群杀害全家的刽子手。
是的！只要他活着，哪怕只是一秒钟，也不会忘记这份仇恨！
脑海中翻滚着是帝国最不堪试图永远埋藏的记忆，滔天的火焰，遍布的尸首，装备精良的帝国刽子手，那一晚薛家发生的一幕他永生难忘。
“哼！放心，斩草必除根，你不会活着的。”那人发出阴沉的冷笑。
啪啪啪，突如其来的几声枪声打破了对话。
“仁川！”耳边传来的是蔡东升撕心裂肺的吼叫。
只能到这里了吗？
就只能到这里了吗？
鲜血从胸膛数个枪孔里喷射而出，薛仁川觉得脑海眩晕世界旋转。
不要这样！绝对不要这样！
好不容易才构筑起信任维系的兄弟纽带，不能再次因为懦弱的自己眼睁睁的失去。
又是一声突兀的枪声。
是那位长官模样的中年人从腰间取出的手枪，啪的射向薛仁川的心脏。
传来的是士官戏谑的嘲笑和蔡东升的吼叫。
为什么？我们不是歃血为盟的兄弟吗？
为什么他们要这样做？
心脏洞穿弥留之际的他一下子想起那位被虐杀的变异女子。
是呀，我们有什么选择的权利呢。
那只是大人物才配拥有的玩物，从自己选择逃避选择接受那位的安排，一切就已经注定了的。
所以，就这样总是选择逃避的自己死了也好。
死了也好。
旭日东升，所以蔡旭日才是东升哥真正的名字吗。
啊，也是呢，所以永远都是我的东升哥，请原谅我的任性浪费你们想让我活下去的努力。
思绪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跳跃。
不过活着还真好……
似乎开始慢慢忘记什么，开始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身体好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