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四班的男生们感到非常丢脸，在薛教头的胡乱指挥下，他们居然没有女生做得好。这当然不能怪王鸣秋，虽然他和女生一排，经常和前面的女生发生肢体冲突，时不时打乱阵型。薛玲玲那样的瘦条子是无法“领兵打仗”的，王鸣秋早就预言了，说了不是一次两次。他经常“啰嗦”，但就是没人在意。
王鸣秋心里怪怪的，班里男生不应该没想法，晚上不该这么安静。他澡也不洗，一个人光着膀子在走廊看星星。
手上这部望远镜是刚买的，周身涂着迷彩，挂在脖子上酷酷的。他望望天空那缺了一角的月亮，“这是上弦月，”感觉不是很满意。他想看看广寒宫是否蹦跶着一只被剃光了毛的玉兔，吴刚砍完树是否会去偷窥嫦娥洗澡……他反复调节望远镜，使劲地望，结果当然令人失望。他转而想，月球上是没有水的，仙女也不用洗澡的……衣服总要换的吧?
薛玲玲在干嘛呢？想用望远镜看看，视线却被可恶的树梢挡住，左移右移都不行：他们宿舍楼前的院子比较宽阔，种着几株“白千层”，直径差不多五十公分了，高高地杵着，花又多，显得很繁密。走到走廊尽头都不行，太斜，王鸣秋一怒之下登上最高层，忽然觉得凉了起来，背后宿舍里黑洞洞的使他感到害怕。
李东元一个人从操场回来，手里拿着个绿豆饼，他抬头往四楼看了看，无意间瞥见顶层那个熟悉的影子。轻声跑上去，果然是王鸣秋。
他的眼睛早已镶进了望远镜的镜筒里，可谓“人镜合一”。
“这傻佬……”
李东元踮着脚尖走过去，在他后背轻轻地拍了下，然后迅速蹲下去。王鸣秋望远镜差点从楼上掉下去，幸亏他手快。
“叼~~搞埋太领！”（意思是“搞什么鸟”！）
王鸣秋很责怪李东元的恶作剧，而且因为没有观察到有用情报，几乎要大叫起来：
“都不出来洗澡！洗澡都不出来！”
“出来的都穿衣服!不穿衣服的都不出来！”
“高处不胜寒”，他要回去洗洗睡了。李东元绿豆饼也不多买几个。
“你们今晚怎么都怪怪的！”李东元爬到床上听起了MP3。他澡下午放学就洗了，虽然刚刚在操场跑了几圈，毛巾弄湿擦擦汗就好。
王鸣秋应道：“是哦！老冯怎么还没回来？”
李东元拔下一个耳塞说，“我去操场也没见到他，一下课人都不见了。”又塞上耳塞。
王鸣秋磨磨蹭蹭地找了衣服，其他人他倒不太在意，冯光怀却是亟需注意的，军训的时候对他早有留意。王鸣秋很快就冲完澡，全身一个字就是“爽”。心里却仍归不爽。今晚若再不计议一番，研究对策，他们四班的男生恐怕都要变成鸟男人了。
王鸣秋责任感油然而生，他匆匆穿上一件短袖衫，把李东元叫下床，要去小卖部买零食。
都快十点半了，他俩穿着拖鞋从宿舍楼穿过曲曲折折的校道。“不要关门！靓女等下！”
眼见小卖部就要关门了，王鸣秋隔着小操场喊道。
靓女看见了熟面孔，知道是土豪来了，自然要欢迎光临的。“要买东西抓紧，我要回去休息了，以后不要搞这么晚嘛！”她似乎有点不耐烦。王鸣秋进去一顿道歉，然后选了一通。“六瓶冰镇可乐。”这是给同寝室的。然后又是“酒鬼花生”“恰恰瓜子”之类。头上虽然不缠绷带了，仍贴着创可贴，花生瓜子吃多了要化脓的，所以买包薯条吧！老婆饼绿豆饼也抓了几把。
李东元跟着提口袋，看王鸣秋把东西梭梭地往里摔，感觉越来越重：
“今天又不是你生日，搞这么多干嘛？”
售货的靓女却一个劲地唆他多买，似乎不多买就对不起她。
王鸣秋终于买完了，一看有两大袋，对售货员连声道谢，互致晚安之后便和李东元走了出来。他对此不必多做解释，总之你帮忙拎袋子就行了。
王鸣秋只拎着六瓶可乐，他却提着两大袋，李东元并无不满，认为倒可以锻炼臂力。
回到403，卸下货物，李东元就被派去挨个寝室通告，说等下熄灯前来楼梯口开“茶话会”。
王鸣秋给室友一人发了一瓶可乐，自己也领了一瓶——老冯不在，就把可乐立在他床上。
管理员在十点四十五分闪一下灯提醒，五分钟后就真的要熄灯了。大家很快就在楼梯口聚集起来，各种方言闲聊，比前几天晚上都要热闹。
“聊天就用国语！别叽叽喳喳说方言！”
许正义似乎听不懂李东元的新民话，也不喜欢自己说的星州话，他认为，既然大家都来到这“最高学府”，就该有“人上人”的样子。然而他的普通话也不太标准，“说话漏漏的”，话一说完就冷场了。又说：“开什么鸟茶话会，茶都没有！”
终于熄灯了。这才见月光的美好。李东元一边安慰肚子咕噜叫的人们，一般催王鸣秋快点把东西拿出来主持会议。王鸣秋提着零食，很要力的样子，须显得零食很重。
这时“喤当”一声，是铁门撞击的声音。李东元往楼下看了看：“老冯回来了！”“老冯快上来，有花生吃！”王鸣秋两头招呼，手里紧紧抓着一袋花生，要给老冯你留着。大伙只管分，只管吃，却不知王同学有何吩咐。
“先冲凉！”冯光怀上来，目不斜视，送过来的花生也不接。他径直走回宿舍。身上似乎出了很多汗。然而不到五分钟就出来了。
“叼，还以为你不食人间烟火呢！”王鸣秋再次递过花生。
“老王请客，怎能不给面子！”
冯光怀说着却拿了个老婆饼：“还是‘老婆’好！”
洪武吃了几个绿豆饼，吃饱了，连打了几个嗝。
月光柔和，斜照在身上，仿佛披了一层薄薄的纱，所以他们这样裸着上身是很合宜的。看着洪武的壮硕身材，王鸣秋发起牢骚来：
“我靠，薛玲玲都没腹肌！怎么能领队军训呢？”
他的话让许正义觉得太没道理。他怕别人不太听明白，便继续说道：
“我刚刚拿望远镜看了好一会，都没发现哪个女生有八块腹肌的。凭什么她们就训得好？”
提起这段屈辱史，大家果然愤慨起来。
“薛玲玲口号都不会喊！”孙乾坤几乎是叫了起来，扰邻固然是不对的，但他的话引起了王鸣秋高度重视：
“你继续说！”
孙乾坤的嘴仿佛是被打开了的闸门，肚子里的话都冲出来了。他说的似乎很有道理：
“人家都是‘向右看——齐！’，她喊成‘向右——看齐！’你们说我们班能不乱吗？更离谱的是，她有时候居然喊‘向后——看齐！’‘向前——转！’自己还有脸笑，笑死我了……”
唐威威提到前排正方的朱莉莉，于是叫大家让出一条道来，要照着月光的，他要表演朱莉莉是怎么走步的。他喊了一声“立正”，然后挺起胸脯，屁股猛地向后凸，这让人忍俊不禁。然后一声“齐步走”，便活像一只鸭子，快乐地朝水塘奔去。他走了一个来回，看得连来查寝的管理员都笑了：“这不是大师卓别林吗？”王鸣秋忙拿几个绿豆饼招呼他。
“你们给我‘人工降雨’，是把我当庄稼养！现在又给我施肥！”
这管理员是个很有幽默感的大叔，瘦瘦的，看上去很斯文。洪武说班里男生开会，很快就会睡觉，并承诺等下把地板收拾干净。等管理员走了，话题又继续起来。
李飞玉最讨厌被女孩气教训了：“女生转得挺好的，而我们男生经常出错，动不动就被骂。”
洪武嗑着瓜子，表示蔑视：“她们转得那么整齐，肯定是事先商量好的！”
“所以我们也要联合起来开会商量商量啊！”王鸣秋抓准时机说。
孙乾坤继续说：“还有该喊‘立正’的时候她也会喊成‘立定’。齐步走要‘立定’的时候她也不管，直接“立——定”就立定了，我们初中时候教官都是喊‘立定12’，‘12’才立定的。”
“你们这么厉害，怎么不去指挥？”
冯光怀并无恶意，但在许正义眼里就是个不讲团结的人，因为他很少跟大家混在一起，而且动不动就说方言。
“我们现在谈的事情关系到男同胞的尊严，现在不是在商量对策了吗？你刚刚不说话，现在最好也不要说话！”
王鸣秋闻道了一丝火药味，连忙压住场面。冯光怀听了也不生气，靠在走廊边，吹着晚风很舒服。
洪武说：“许正义，你说我们班军训最好的是谁？”
许正义倒被洪武给问住了。他自然不能说他自己军训最好，站在前排，也难以得观全局。
洪武对他训责别人的习惯早已不满：“那让我告诉你！我们班军训最好的而是老冯！”
大伙肃然，有人直言同意，但许正义似乎不相信。
“我又没跟薛玲玲通伙……”
“你不用说什么，就你军姿站得最好，步子走得最标准。那些女生怎能跟你比！”
洪武的话超出了王鸣秋会议的范围，王鸣秋站到人群中间示意大家打住。
“军训是整个班级的事情，一个人做得好只适合当兵。只有让整个班训得好的才配当教官！”
“老王说得对！而且我也不觉得我做得最好，洪武做得也不错，李飞玉也不错，只是薛教官治军无方罢了。老王你明天把大家的话跟薛玲玲交流交流，让她改改……”
老冯最后的话似乎又出错，许正义不禁义愤填膺：
“还交流个鸟！明天直接换帅！”
这话说到王鸣秋心坎里去了，他说：
“我有个表兄就是当连长的，就在虎爪岭部队里。”王鸣秋没有说下去，他要等大家的反响。
“那就你吧！”
许正义吃了一肚子零食，终于吐出一句像样的话，让王鸣秋听着很舒服。
冯光怀不说话则已，一说话总是犯错误：“我觉得无所谓，男生女生之间不该这样分裂的，得像这样多交流。”
许正义叫嚷道：“什么狗屁无所谓？她们都是背着我们搞的，我们不过是‘师夷长技以制夷’罢了。”
时候不早了，或者这样就可以结束谈话。大家决定明天‘拥戴’王鸣秋做教官。俗话说“吃别人的嘴软”，吃了他两次零食大餐了，更何况‘有其表兄必有其表弟’，怎么说也得支持一下嘛！王鸣秋一阵谦虚之后宣布散摊，扫地这种事么，当然是该李东元干的，冯光怀却早拿出扫帚和撮箕了。
“老冯你怎么老是替女孩子说话？”李东元问。这话在冯光怀却是很不恰当的。“我根本就没有替谁说话。谁来指挥都一样，大家有问题又不开诚布公，在这里叽里呱啦开小会……”冯光怀觉得多说无益，扫完地刷完牙就睡觉了。他感觉有点累。
王鸣秋窝在薄薄的被单里，手电筒的光从被单透出来，让对面的冯光怀很难睡着，他又不喜欢侧着睡，于是用上衣把眼睛盖上。
“刚谁放一瓶冰冻可乐在我床上，把我席子弄湿了！”
王鸣秋从被子钻出来，轻声说：“我给你的！”示意冯光怀说话小声点，大家都睡了。
“我从来不喝这东西，我把它放窗口了，还给你吧——谢谢了！”
王鸣秋扭过头来，窗口果然有一瓶黑黑的东西，感觉不妙。但这世界上既然有不吃猪肉的人，就应该有不喝可乐的人，都应该尊重的。他放声说道：
“大家明天穿宽松点的衣服，我这几天穿牛仔裤军训，‘老二’太憋屈了！天又热……”
回想起白天军训的场景，王鸣秋心里欢笑多多。他放好书，关了手电，被单一掀盖过了头。有时候会“噗嗤”笑出声来，他忍不住要说话了：“我每次对着前面那个李芳，‘老二’都会顶起来，想想真是难受。”他狂放地笑了出来：“唔嘿哈哈~~”“她屁股好大，好圆，我有时候会甩手碰一下，挺有弹性的……唔嘿哈哈~~她居然没反应！那我就小声对她说，‘嘿！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她居然理都不理。哎，还不到一天，她就跟刘安良换了过来……这老刘太凶残了，直接给我踩上一脚……”
王鸣秋一个人不知说了多久，老冯上铺那个“小孩子”又开始说梦话了，王鸣秋不知这说的什么鸟语，真是“牛头不对马嘴”。
他也睡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