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安宁没有回答，而是看着他的浑浊不堪的眼睛认真问道：“你想不想变强？”
荆河盯着乐安宁，眼神当中的杀气多了些困惑，半响才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乐安宁笑了笑：“我知道你很想破了顾家剑法，我能帮你，只要你跟我回靖州，加入我门下。”
荆河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带着些鄙夷：“敢问阁下哪门哪派？莫不是江湖上随便什么鱼虾喽喽都想招我入门？小子，别以为你请我喝了点酒就可以在我头上拉屎放屁了，还敢说能帮我变强破了顾家剑法，你是瞧不起我，还是瞧不起顾家？干净滚吧，别惹恼了我，一剑卸了你的双腿！”
乐安宁气定神闲道：“我是惊庭十二月的门首。”
荆河手上要往嘴边送的酒坛停在了空中，惊愕地看着乐安宁：“惊庭？十二月门首？”但随后他的双目露出毫不掩饰的讥嘲，像是看着一个白痴一般看着乐安宁，刚想放声大笑，便听到乐安宁说道：“二十年来只挑战顾家，而不直接去连家找顾夫人，你其实很害怕吧？”
荆河壮硕的身子轻轻一颤，将酒坛啪的一声按在地上，冷声道：“你说什么？”
乐安宁淡然道：“你是怕死于连万雄的刀下，还是怕再见到顾夫人呢？”
“你胡说！老子这辈子从没怕过任何人！”荆河大声怒道，只是语气之中明显透着一丝不安的波动。
“二十几年了，你一直画地为牢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不管是当年对顾夫人的执着，还是如今一厢情愿的忠贞，你将一切都寄托于身边这把剑上。你的剑很痛苦，你的剑法也很脆弱，这么久了，你就真的没有发觉吗？”乐安宁摇了摇头，叹气道：“荆大哥，人世还很长，别再逃避了。”
说完这句话，乐安宁便起身离去。
荆河一声不吭地坐在原处，低头看着桌上的酒坛，乐安宁的话语在他耳边盘旋不停，仿佛要将他淹没于永远无法自拔的阴郁泥潭之中。
......
翌日一大早，乐安宁便离开了云州城，朝着云州地界的最西边行去，秋君柔所说的蛇迂山脉便在那里，而最重要的事，这蛇迂山脉的另一端便是西禄。大华与西禄虽然已经好多年没有战争，但两国边界处依旧是最敏感的地区，也因此人迹稀少，不会有人特意靠近这里。
行了足足一个时辰，乐安宁终于隐约看见了云雾缭绕的蛇迂山脉，在这里完全看不见秋日里萧索的迹象，盛绿丛林郁郁葱葱，以及两边越来越繁茂的草木平铺至很远的地方，将此处铺洒勾勒成了风景秀美却又带着凝重庄严味道的地域山野。
沿着树荫遮日不能称之为路的小道渐渐攀上其中一座山峰，望着地上五颜六色的花草，乐安宁有些头疼。虽说自己知道那传说中的紫萝蛇香果长得什么模样，但此物极为稀少珍贵，多长在悬崖陡峭之上，不然那秋君柔也不会让自己来到如此偏僻的地方寻找此药引。乐安宁抬头望着锋利如剑的崖壁，重重叹了一口气，但一想到这一切都是为了秦青，他便双目泛光，脚力重筑，身形忽然一轻，仿如一只穿梭林间的轻盈小鸟，轻快地飞上了崖壁。
在陡峭的山崖上像是一只壁虎一般来回飞爬将近两个时辰，乐安宁几欲崩溃之时，终于在一处不仔细看则永远无法发现的岩壁缝隙处看到了一株紫萝蛇香果。紫色的茎叶如人的手指一般修长，最顶端垂着一枚眼珠大小紫青色果实。果实上有着粗糙有秩的花纹，远远看去像是一条蛇盘旋在一起，上头还长着一些紫红色的绒叶，随风飘来其特殊的淡淡香气。
乐安宁眼中的焦虑瞬间化为了惊喜，小心翼翼地摘下此株之后，并按着秋君柔告知的方法将其根茎、叶、果实分开，仔细用不同的锦帕包裹收入怀里。
了却了一桩心事之后，乐安宁的心情便轻松了许多，正欲跳下悬崖，却忽然发现那株紫萝蛇香果生长的地方此刻正闪烁着一道古怪的光泽。
这是什么？乐安宁有些好奇，伸手一摸，一股熟悉的冰凉感觉便传入体内，这竟是一块原玉？乐安宁甚是惊讶，从袖口取出一把飞刀凿了一块下来，放在手心上定睛一瞧，身心俱是一震，这玉石怎么看着和碧涛阁花舫上扣下来的那一块如此相似？
乐安宁赶忙取出先前那块碎片一比较，仅凭他外行的眼力看来，两块玉石几乎没有任何差别。不会这么巧吧？乐安宁越想越震惊，紧接着又越发觉得此事透着些古怪。他从峭崖上飞落而下，平稳落地，只是看着手心里的两块玉石眼神有些波动，若一切都如他所想的那样，碧涛阁的花舫是霁玉斋走私玉石的工具，而其货源又来自于这绵长的蛇迂山脉，听着颇为巧妙又合理，但自己的运气是不是太好了？若不是自己来此地采摘紫萝蛇香果，这一切都还深埋于湖底永远见不得人，乐安宁的心思渐渐变得锐利起来。
秋君柔，此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将心中的诸多臆测放下，乐安宁开始沿着蛇迂山脉查看起来，朝南奔走接近五里，终于发现了一处用树木和岩石来当掩护的隐秘山穴。乐安宁悄悄靠近，却也不敢打草惊蛇，洞穴里吹来的凉风带着些潮湿的气息，不一会儿便从里头出来了两个皮肤黝黑的粗狂男子，身着最简单的无袖麻衫，身上脸上还有头发上都是风尘仆仆，一人拉着一辆推车，车里装满了颜色各异、大小不一的各种岩石碎块等，看着有些吃力。
乐安宁这才认定这山穴是一处矿场，但这些石矿被运往何处却不得而知，里面也定然包括霁玉斋所需要的原玉在内，只是途中这些挑选出来的玉石被塞进了碧涛阁的花舫里，个中的巧妙安排和配合，乐安宁不想也不必再细究了。
一切真相摆在眼前，乐安宁心中的疑惑却并未减少半分。蓝绮昭身为御宝堂东家，对这种玉石知之甚少，更不知其产自何处，那霁玉斋是如何知道的呢？而且通过这一连串的山挖水运，明显是经过谨慎安排的，伍子旭与庄泰霖真有这么大的能耐？还是说这背后有人在操纵？如果真的有，乐安宁不认为会是连家，因为连家有自己的做事风格和财源，完全不必要依赖于霁玉斋如此铤而走险所获得的险利。比起碧涛阁和其在江南各处的其他产业，霁玉斋可以说是九牛一毛。从那晚庄家打听到的情况来看，这一切怕是伍子旭为了吸引连万雄的关注而走得一招没有退路的险招。
为了一个连澜至于这么疯狂么？乐安宁心中冷哼了一声，但因为自己本身就看不惯伍子旭，所以暗下决心，此人能除则除。
......
采到了紫萝蛇香果，又意外探查到了霁玉斋货源的真相，乐安宁也不想再在云州久待。虽然他也很想借此机会拜访一下顾家，但自己毕竟在江湖上没有多少名气，突兀拜访十有八九会吃到闭门羹，碍于面子便也暂时放弃了这个打算。想要接近顾白露这样的女子，可不是这么容易的事情，欲速则不达啊。
回到云州码头，看见碧涛阁的不少花舫已然点起了灯笼，那艘巨大奢华的“花娘娘”上头也聚集了不少前去寻欢的男子，歌舞笙箫，奢靡至极。乐安宁微眯着眼睛，霁玉斋的事情一旦被揭发，碧涛阁只怕也会被连累上，不管结果如何，这一次连家算是栽了个跟头，不过这对风月楼来说可是有诸多好处的。想起那位事事居高临下的美丽女子，乐安宁忽然想笑，孙大家，这一回你还谢不谢我呢？
乐安宁边走边想着，忽然发觉前头有人挡住了去路，抬头一看，却是一身苦酒味的荆河正目光闪烁地看着自己，那把大剑插在身前的地面上，显然是在等人。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乐安宁开口道：“你怎么知道我会来这里？”
荆河的声音依旧沙哑：“只要是男人，但凡来了云州，便会来碧涛阁逛一逛。”
乐安宁也不在乎自己被他误会为喜好女色的公子，开口道：“我要回靖州了，你如何打算？”
荆河沉默片刻，问道：“跟着你，是不是每天都有酒喝？”
乐安宁笑了笑：“你爱喝多少便喝多少。”
荆河又问道：“你当真是那惊庭的十二月门首？”?
乐安宁回答道：“是真是假，你跟我回去便知道了。”
这一回荆河没有半点犹豫，点头道：“好，我跟你回靖州。如果你骗我，我便宰了你。”
乐安宁微笑不语，见荆河一脸霸道，便有心逗逗他，眼神朝碧涛阁一瞥，开口道：“要不要进去玩玩？”
哪里知道荆河一听，浑浊的眼睛里出现了一丝慌乱和羞涩，乐安宁看在眼里，心中却是偷笑不止，荆大哥不会跟老李一样是个老处男吧。
乐安宁走过去拍了拍荆河的肩膀，叹息道：“今天就算了，我要赶着回靖州，下次我偷摸请你逛更好的。”
荆河老脸一红，只是在乱糟糟的头发和胡渣下没人能看出来，他瞪了乐安宁一眼，心中却有些不明白，为什么要“偷摸”？什么叫做“更好的”？难道还有比碧涛阁更能让人快活的风流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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