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应该是整个荣阳城的百姓感觉到的最漫长的一个黑夜了。
也是李县令感觉最胆颤心惊的一夜。
傍晚时分，府城的守备军军容整齐的入得城来之时，他就已经收到了消息。
也是那个时候，他才知道，那个一直没透露身份来历的裴公子，居然是一字并肩王裴家的世子爷。
而现在，这些大军居然是得了世子爷的命令入的城，即便按照大墨朝的律例，亲王不得带兵进驻他城，某则按谋逆论，可他究竟不过是个七品县令，哪里能管得住这样的事情？
何况三千装备精良的府城守备军，整个荣阳县的所有衙役加捕快也超不过三百人，难道要他用这三百衙役去阻挡三千大军进城？
李县令是无论如何也担不起这样的责任，也不敢去管这样的闲事的。
好在不管怎么着，县衙里还住着一个礼部尚书林大人呢，今天的事情，想必林大人也担不起这个干系，定然不至于帮着裴世子说话的。
是以，他们只要龟缩在县衙里，约束住所有的衙役和捕快，都不要出头，假装他们完全不知道今天的事情。
至于明天一早，事情都已经定了，大军肯定也不会一直驻留城中，毕竟不是真的要谋反，虽然不免有百姓会被误杀，但这和他县太爷没关系不是？
不得不说，李县令明哲保身的想法是很好的。
可他万万没想到，与裴世子有冲突的人，居然是容氏福女两夫妇，他只知道约束衙役和捕快不要靠近大军，等到发现大军直接是奔着士林街去的之后，李县令一下子就觉得懵了。
然而这个时候，再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李县令和林尚书都觉得，今天晚上之后，弄不好荣阳城的天就要塌了。
果然，这一夜，整个县城都听得到那杀伐震天的马蹄和刀剑声，令得李县令他们的脸色越加难看。
连林尚书也忍不住低声咒骂了一句：“裴王世子好嚣张！这是要造反了啊！”
也难怪他们不这样想，三千装备精良的守备军，围住一个阖府上下不到五十人的园子，那简直如同狼群闯进了羊圈，不肖几下怕就灭府了，有必要弄出这么大的动静吗？
简直是欺人太甚！
难不成第二日还想要睁着眼睛说瞎话说羡园里容碧青夫妇蓄养私兵，两方经过了激烈的争斗，才终于分出了胜负这样的离谱结果不成？
“尚书大人，这可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我们只能等！只希望裴王世子不至于太过分，一切都天亮后再说！现在城门已经关闭了，城里到处是驻军，我们的人怕是递不出消息去了！”
“是，下官明白！”
李县令现在真有种后悔不已的感觉，早知道裴王世子会奔着福女两夫妻去，当日就不送城里的宅子给她们了。
要是没送那个羡园，容氏他们两夫妻还在黎安镇待着，不来城里，就算裴世子要找他们的晦气，也不会把大军直接开进荣阳县城里来。
希望那帮兵匪子可不要乱杀无辜，不然的话，死了太多无辜的老百姓，他这个县令同样要脑袋不保的。
*
“开门！”
“二伯，外面的声响停了，我，我好像听到老爷的声音让开门了！”
年轻的小厮一开始恐惧害怕，啼哭不已，可当他哭了半个时辰，发现外面依旧是不停地厮杀声，但是却没有人冲着府门冲进来后，他就不再哭了！
再然后，随着嘶喊冲杀的声音越来越少，马斯长啸的声音也跟着慢慢消失之后，他就更加不敢再发出哭声来了。
因为他发现，他的哭声对称着外面越来越静的环境，反而显得无比的嘹亮，听得他自己都觉得渗人。
于是，他赶紧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不敢再发出任何一点声音，只是与一起身为门房的二伯，两人紧紧抱在一起，靠坐在门后面的地上。
就在一炷香之前，外面的声音完全停止了。
他们不确定是人都死光了，还是剩余地人都走了，反正有一点他们是知道的，那些兵将死在老爷手上的肯定不在少数。
按说他们应该开门出去看看，可是他们害怕。
现在冷不丁地听到‘开门’两字，而且那声音非常的熟悉和冷静，正是他们家老爷的声音。
小厮如何能不激动？
反而是那被叫做二伯的门房老头，听到小厮这话，又吓晕了过去。
“开门！”
门外，冷静无比的男声又响了起来。
小厮顾不得去弄醒他二伯，赶紧跳起来，就跑向门栓，口中更是忙不迭大喊，“老爷，小的听见了，小的这就给老爷开门！”
门‘吱呀’一声，刚开了一个缝，外面那扑面而来的血腥味，就直窜入小厮的鼻底。
顿时那小厮就骇白了脸，有了想要呕吐的冲动，却愣是在看到那高大的身影后，硬生生地忍了下来。
低着头不敢看向大门外，只是把门开大一些，“老爷！”
“嗯，关门，吃饭睡觉去吧，没事了！”
“呃，是，是，老爷！”
赶紧关上大门，重新栓上门栓，噗通一屁股返身坐到了地上，小厮刚刚半干了冷汗的衣裳，再度全部被汗水浸湿了。
目送着老爷挺拔笔直的声音，云淡风轻地往园子深处走去的背影，小厮只觉得这辈子他怕是都忘不掉今天的一切了。
现在不用问，他也知道，外面包围了园子的人怕是都死光了。
天啊！
那么多的人，都被老爷杀死了！老爷他还是人吗？
尤其是杀了这么多人之后，老爷居然还能像没事人一样，叫他继续关门吃饭睡觉去！
小厮无法不用恐惧又满含崇拜的目光，仰望容碧青的高大背影。
*
水阁上，灯火通明。
正对着走廊的房门大开着。
花厅的圆桌上，晚饭时的食物早就没了热气，苏轻暖却依旧端坐在桌边，见到容碧青高大修长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的时候，她顿时就站了起来。
“容大哥，回来了？饿不饿？我让下人去弄点热的东西过来你吃？”
“嗯，也好！”容碧青这次没拒绝吃府里的厨房做的东西。
“管家，你还傻站着干什么，没听老爷说肚子饿了么？赶紧让厨房再弄点新鲜的馄饨下了送过来！”
牛管家猛地醒过神，下意识地口中就脱口而出了一句，“老爷，您没事？那些兵呢？”
容碧青没回答他，只是目光森冷地扫了他一眼，只这一眼，那眸底还未彻底散去的杀气和杀意，也已经把牛管家给吓的一个屁蹲地就坐到了地上。
好可怕的眼神！
“这里没你们的事了，牛管家，你还不差遣人去给老爷弄吃的来？”
“是，是，奴才这就去！”
这一回，牛管家再不敢迟疑，几乎是连滚带爬的跑了出去。
其他几个丫鬟更是尾随着一起奔下了水阁的木楼梯。
房间里，顿时就剩他们两人。
“丫头，你别怕，就算我动了手，只要你想继续生活在这里，没人敢来打扰我们的。”
沉默了好一会儿，容碧青才轻声地说道。
苏轻暖摇了摇头，走了过去，扑进他怀里，双手揽住他的腰，把头埋到他胸前，“我不是害怕，我只是为你不值得，那些人都不值得我的容大哥双手沾血！”
“暖暖，对不起！”
“容大哥，别说对不起，你没做错什么，是我总让你忍耐，总让你委屈，这次是他们咎由自取的！”
“暖暖！”
“容大哥，你没事吧，累吗？”
赤手空拳的，不动用法力，不动用毒素，就这么杀三千大军，就算不伤筋动骨，也该是个体力活。
难为他回来前，还把身上的血腥味给驱散了，他也怕自己闻到了会难受吧！
苏轻暖的心中不是没有一丁点为那些人怜悯的想法的，只是怜悯归怜悯，总不能因为怜悯，就把自己和容大哥两人置于危险的境地。
就当她的心太自私，装不下普罗大众，只能装下自己和容碧青两人的生死安危，富贵荣辱！
“不累！”
杀那些人他的确不累，他只是觉得心情依旧很压抑。
原以为借着满心的杀意，能逼出身体里面的异常，结果三千人他已经放缓了速度杀，还是没能寻出到底是什么引动了他的异状。
难道不是因为他对裴骄的杀意和愤怒？
亦或者，他杀的这些人都不是裴骄这个正主的关系？
不管怎么样，他必须尽快找出他身体内的隐患，并把它解决掉，他是绝不会容许，有这么大一个对暖暖存在威胁的异状，埋伏在自己的身体里面的。
“容大哥，明天我陪着你一起去找裴骄，你杀了他，彻底了结掉这些麻烦事之后，我们离开这里，嘘——你听我说，就算你不同意我们去山里过日子，我们也还可以再换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生活不是吗？”
“不用了，暖暖，这次你听我的，我们就在这里，让那些想要找上门的，该来的和不该来的，都来吧！一次解决了，才能彻底太平，不然的话，换到任何地方去，都是没用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