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世轮回，百世杀孽。如今悠悠万载已过，你我，便来个了断吧。”
还未等姜逸尘接近黑烟，一道悦耳却好似万载寒冰的女声传入姜逸尘的脑海。
“你是谁！”
“你死之前，我自会说与你知。”
黑烟之中骤然探出一只恍若羊脂白玉的手指，轻轻，好似蜻蜓点水般按住了白霜剑身，“散！”
秋月峰上的姜逸尘睁开了眼睛。随着那一缕神识被振散，神游自然无法为继。
不明所以。但是姜逸尘知道，这就是他的劫。只是……这劫却是提早了四年。
“小师姐，我欲西行游历一番。”月华峰上，姜逸尘一身白衣。
“你……”霜月一皱眉。以她的聪明，自然猜得到个中缘由。“小师弟，何必？你我同列朝天宗弟子百余载，早已结下生死共进退之义。”
姜逸尘摇摇头，“生亦何欢，死亦何苦。这一百多年来我却是今日才看透，仙路多曲折，数万载来，又有几人真的求得大逍遥？还不是尽皆轮回去了。我又何必苦苦挣扎，白白连累了小师姐你。”
“要杀你的人很强？”霜月一皱眉头，双目之中寒光爆闪，凌厉地气息喷薄而出，“看来你想丢我一人而去，也是求不得了。那人已到秋月峰！”
“数十万里，瞬息即至。”姜逸尘苦笑了一声，“还是连累小师姐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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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月峰草庐之外，正站立着一位一袭黑衣的女子，带着滔天的杀气，如渊如狱。姜逸尘缓步来在门外，身后是容颜惊世的霜月仙子。
风……
无缘而起，撩起姜逸尘的长发好似一面黑色的旗帜。他眯起眼睛。
这黑衣女子的面容，竟然是如此地精致，其五官简直如天造地设一般盖世无双，即便是与霜月相比亦是毫不逊色。姜逸尘毫不怀疑，即便是以画入道的真仙，也绘不出如此容貌。
“你……”姜逸尘一呆，然后道，“我认识你。”
那女子面容冰冷，“你自然认识我。百世轮回，百世死于我手。这一百世，每一次我都是剐足你十二万九千六百刀才放你去轮回。你怎么会记不起我？”
姜逸尘微微一皱眉，“你我深仇大恨？”
那女子不答，只是凌空抬起手指，虚点姜逸尘额头。
霜月一声叱喝，“休要伤我师弟！”长剑如霜如月，划起万丈毫光。而此时的姜逸尘早已沉浸在汹涌而来的记忆浪潮之中，他仿佛一叶小舟，在大洋中飘来颠去，随时可能万劫不复。
他看到满城烈焰，无数的飞火好似流星飘散在巨城之中飞舞，美艳不可方物。他又看到尸山血海，满城通红。
姜逸尘手执利剑，看着王城之巅一身白衣胜雪，容貌无双的女子傲立其上，好似烈焰之中的一朵雪莲。
“你本已恶贯满盈，业火缠身。又何必毁我清白之身，灭我国度？”王城金殿之巅的女子仿佛在述说着别人的事，面上一片淡然。只是那周身四散的戾气以及怨念，早已显现出实体，化作无尽滚滚黑烟夹杂着烈焰。
姜逸尘只是摇摇头，直接燃烧灵魂的业火折磨得他思绪混乱。但他仍记得，在帝都的金殿之上，满朝文武各个噤若寒蝉，好似筛糠，仍记得被他压在身下狠狠蹂躏的公主满脸泪痕，羞愤欲死之情形。
我究竟做了什么。
他提起长剑，张狂大笑。
“你是谁我不管。为何而杀我亦不顾。我只知道，业火之下无人可活，那么你们就全部都陪着我去下十八层地狱吧！”
席卷着万丈业火，姜逸尘快似闪电。
那一剑是如此决绝，毫不容情，如弯月穿云，刺穿了她的胸膛。
“我必杀你。百世轮回，我必剐你一百个轮回！”女子看着近在咫尺，被业火扭曲了的英俊面容，淡然道。
“百世之后，你我便一起魂飞魄散去罢！”
姜逸尘头疼欲裂。
他抱着头颅，蹲在秋月峰草庐门外，双目中淌下血泪。
而就是这片刻之间，霜月师姐早已经奄奄一息，衣衫碎裂，绝望地躺在他的身侧。
“小师弟，你……快走！”
“走？天下之大，究竟何去可去？而我本罪孽滔天，百世活剐之罚并不为过！”姜逸尘猛地站起身形，双手把住胸前衣襟用力撕裂。
“这第一百次的轮回，即便是以你之大能，也已无法全然唤起我的记忆。你是谁我已想不起，究竟何为你我结下如此血海深仇我亦是记不起。但我已然知道，百世之前是我犯下滔天罪孽。”姜逸尘仰起头，看到女子身后的天空已然乌云密布，隐隐夹杂着雷火之光。
“那，我便最后一次还你这十二万九千六百刀的剐刑！”血泪滚滚如注。此时姜逸尘的心中已然被巨大的内疚所击溃，道心不在。但在这内疚之中，为何还夹杂着痛彻心扉的疼痛？
“师弟！”霜雪无助地喊道，“你还不快走！不论是如何罪孽，轮回之后你早已不是当初的你！一切恩怨，早已尽了！”
“那我便遂了你的愿，之后便与我一起魂飞魄散罢！”黑衣女子衣衫鼓荡，一道犀利无匹的剑光喷薄而出。
姜逸尘瞪大眼睛，本想看着剑光破体，等待即将到来的剧痛。
但……
他只看到霜月师姐绝望地回眸，那一脸的泪水，以及只来得及绽放的一个我字口型。
师姐挡住了剑光。
混浊奇物“魂玉”也随之爆裂，无边的血光彻底淹没了黑衣掩映之下那一张带着恨意，以及不甘的面容。
只是……
姜逸尘仰起头，“为何我还活着？”
短短一日之间，惊逢大变。
“师姐……”
姜逸尘伸出手掌，轻轻抓住半空之中飘散下来的一片新月形魂玉碎片，“值得么？你待我之情，便来世再报罢。”
他低头，看着掌心那一弯新月。业火渐起，包裹了他的手掌，然后蔓延至全身。他苦笑。既然记起了百世之前的片段，那么他姜逸尘便是百世之前的盖世魔头，业火缠身自是天道。
只是，灵魂深处传来的无边灼痛，在师姐决死之下，却也算不得什么。
远处，剑光破空。
“白霜，你来晚了。”姜逸尘将白霜长剑接过，背在身后，弹了弹长衫道袍之上的尘埃，轻轻一跃。
这一跃，便是四年。姜逸尘只是漫无目的，四处漂泊。
直到他在业火折磨之下，真元断绝，这才跌落凡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