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能改变一个人多少呢?莫过于终于明白什么叫原心比天高,实命比纸薄。
大雪天里死人身上剥衣服,大暑的夜里野狗嘴里抢过馊食。富贵时只觉得宁静安乐的小县城,现在才知道凄风苦雨难存活。
他小小的身板有时也能做苦力讨得几顿饭吃,但更多还是寻着坑蒙拐骗的招儿才能过活,有时被认出来,打的狠了也常有,就只能一路逃。
慌慌忙忙一路,并不知方向,在某天藏在那三更里出入的夜香车,竟误打误撞的进了卞京城,天微微亮,最后昏倒在城东曹门不远的一条破巷子里。
所以,当****花了”一两半”银子,从人贩子手里买回他交差时,老鸨见到的就是这样一个脏脏矮矮,黑黑瘦瘦看不出面目的男娃子。
而当他醒过来,看到那暗暗的柴房,感受了下自己不缺胳膊断腿的,还长长出了口大气。
于此对应,眼前那穿着绣花暗红纹丝绸的鸨妈妈,胸中一口闷着的气却出不来了,这****今天绝对是闭着眼办的事,一两半银子差不多是两贯钱,能换三百斤的大米。
她这馆子又不是龙阳癖的买卖,加上这身条活都干不多,这种货色一两半银子,她能买三儿都不止。罢罢罢,要不是阿朱姑娘那边让店里急招些跑腿的,老鸨真能对着那人牙子打上门去。
总不管是什么买卖,什么人家,失了姓名风吹日晒三年的他,总算是有了个安身之所。
他更未想这一两半的身价在楼里打杂的中间倏然还成了名人。引路的老倌开导他都这样叫:“一两半,看你这行头身量,也是吃不少苦的娃子。外面年景有多差,活着多不易。我就不提了,你今儿来了咱梦红阁,也别觉得咱像那些搅口舌的乡下人讲的多不正经,是下贱的地界。人生来什么命,注定了的。咱这辈子就算纯奴才命,投到这儿也绝对是八辈子的福分,日子苦不到你。何况,你像我似的,好好做,指不定啥时候就给提了小管事,攒下银钱娶个好人家的媳妇,再买出奴籍,是不是也有奔头。倒时候你说不准还舍不得走呢。”
他心里多不屑****这套言论呢。怎么来这,不过是为了活下去,他且装作憧憬似的认真点着头,还全力摆出一脸崇拜,向这老倌请教了许多这楼里的规矩事。
最后哄着老倌是欢欢喜喜的,领他取齐了冬衣夏装、被褥碗盆,毛巾,梳子,最惊喜的竟还有那特调的香皂丸;安置完东西,说让他好好休息一晚,明天且等通知才交代安排。他又几句十分由衷的感恩报答之言,老倌竟还反给他十个大子的打赏才开开心心的离去。
时至黄昏,小仆们将起,就快开始金宵儿的活路了。他随着人流进了锅炉房外间打水盥洗,周围一片赤条条的同龄人,他瞥眼水汽氤氲的内间,心下明了,也不得不敬佩起这间风月馆子,不过是给下人的住处,竟连冷热水的浴场都备齐了。
便再一番打听,巧刚才老倌那被他忽悠享来的宽待被不少小仆子看的分明,直让他同个大通铺的、差不多年龄的家伙们十分惊奇,更十分愿回复与他。其他人大部分都去上工了,他就躺了铺上休息。回想着刚才小仆子那些久违的高看敬佩的眼神,他心里却一阵悲凉。
这梦红阁名人“一两半”的生活,算是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