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柏然闻言抬头朝她一笑，温和道：“谢谢，你这段时间也辛苦了，从美国回来就给你放半个月的假吧。”顾柏然的眼睛笑起来时极为迷人，倘若在古时必被形容为桃花泛水，只是素日里在下属面前神情还是清冷的多，突然心情大好笑起来竟叫一向处事成熟干练的Ada一时怔住。顾柏然见她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只是低头一笑——想来他早就知道他笑容的杀伤力。
四点半的时候江雪呵着白气站在美院附近的咖啡厅外——顾柏然约她出来，好像很急的样子，她只好扔下导师工作室里做了一半的活匆匆跑了出来。一辆黑色的宾利从她身边滑过停了下来，转身一望正是顾柏然，他摇下车窗道：“上来说！”简直就是不由分说，这男人，越来越拽起来了。可是，她就是愿意！
江雪笑呵呵地拉开副驾驶边的车门坐了上去，一句“什么事”还没说完，顾柏然扔出一本红色的本本到她面前，江雪是没见过护照的，第一反应竟是结婚证？想想又觉得荒唐，连忙接了过来不甚明白地翻开，顾柏然在一旁冷冷道：“明天上午十点十五的飞机，跟我一起去纽约。”
“纽约？！哥哥，不带这么开玩笑的！”江雪直觉得自己是顶梁骨走了真魂，“怎么可能？我还上学呢！”不能跟他去的理由太多，何止是要上学呢，倒是一起去找不到一个理由。
“有什么不可能，来之前我已经给你的系主任打了电话给你请假。”顾柏然目光平视前方，很平静地说道，这对于他来说实在是件轻而易举的事，无论是背景还是他在业内的地位。
“可是……我不明不白地跟你去纽约……这……别人会误会我们之间是那种关系啊……”江雪艰难地咽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朝他道。
“我们，难道不是那种关系？”大约连顾柏然自己也没有想到，他原来可以说出这样无赖的话，更别说江雪一副震惊转而被他打败的表情。
想了想又可怜兮兮道：“那我同学知道了怎么办？毕竟这一走一个月，都不在寝室住的啊……”
顾柏然听了冷笑道：“你们宿舍有一个叫左葳的女生现在已经搬出去了吧？”江雪惊讶道：“是啊，你怎么知道？你连左葳都认识？”这不能不让她心中一紧，顾师兄知道的远远比她想的要多，那么他是否也清楚她的目的所在？
“既然左葳可以不住在寝室，你为什么不可以？左葳可以为了泽天顶住同学的流言蜚语，为什么你就不能为我——”他说的又急又快，一个不防着将自己的心事全然暴露在她面前，事实上他并没有做好这个准备，因为眼前这个女孩就像一条鱼，有着光滑的外壳，叫人始终抓不住。
但是既然说了，他也不想解释，轻轻舒了一口气，悄悄从前视镜里打量着她的反应。江雪听了这番话，面色倒还平静，至少没有像刚才听到要她跟他一起去纽约那样骇然，甚至还翻开护照的中的签证页道：“原来美国佬你也能搞定，听说去美国都要面签的，这世上有什么是你搞不定的？”她没有再说不去的话，就好像他们之间全然没有起过争执，直接像拍电影时剪掉了拍坏的那一段。
这平静简直让顾柏然发疯，时时刻刻提醒着他的被动，好像是他一个人的独角戏，这个女孩始终就是一个偶尔参与进来的观众。
这不行。所以他突然来了一个念头，他不想让她这样轻松而置身事外。于是他脚一松将车熄了火道：“那现在我们到学校里面去吧，一来也快到吃饭的点了，我挺想念美院食堂的饭菜，二来你也要收拾些东西，晚上去我那明天一起去机场。”
江雪对此并没有多想，反而冲他灿烂一笑道：“ok！你没有饭卡吧？正好给我一次机会请你吃饭。”说着她把护照放进羽绒服的口袋里，拉开车门跳了下去。
两人朝着校门没走几步，顾柏然突然拉起江雪的手，紧紧地攥着，就像校园里头普通的情侣那样地肆无忌惮。江雪有些心虚地瞟了他一眼，见顾柏然丝毫没有要放开的意思也只好没有说什么，然而两人一进美院的大门情况就不同了。
先不说顾柏然在美院曾经是风云人物，照片就一直贴在杰出校友栏那里，又在学校做过演讲，因此看着他眼熟的人也不少，就是完全没见过他的人，也会因为他丰神俊秀的外形多看他几眼，他早已习惯了，况且眼下的这一幕就是他蓄意的——他就是要让人看到他们在一起，给这个女人一点压力，他见不得她一副淡定的模样，尤其是他火烧火燎的时候。
江雪果真淡定不起来了，如他所愿心惊肉跳面红耳赤起来，有几次都想把手抽出来，顾柏然气定神闲地攥得更紧，好像全然不知道一样。
“哥哥……我错了……”江雪开始求饶了，讨好道：“你知道你在美院女粉丝有多少吗？哥哥！我怕自己给她们剁了！”
这还差不多！顾柏然再也忍不住得意，低头一笑，那一瞬间江雪真真恨从古至今的文人墨客才疏学浅，竟无一词能去形容男人的天生丽质，站在他身侧的江雪如同被五月晴天里的闪电定住了一般，全然屏住了呼吸——他脸上不经意绽放出来的笑容，即使在这样严酷的寒风凌冽当中，也恰如一江苏醒的春水，融融直抵人心。
路上的女生无不侧目，顾柏然随即拉起江雪就跑，风衣在空气中荡出一道潇洒的弧线，留给一众半晌才反应过来的女生们去啧啧赞叹。美院他倒是极熟的，就算是毕业了每次回国也要来个几趟，他一口气拖着江雪跑到校门不远处的一片树林里——美院建在城中，能有这样一片稀稀疏疏的林子实属难得，于是便成为了情侣们约会的圣地。
光天化日之下，美院的传奇才子背靠着一棵树，把他的雪雪抱起来道：“你有没有喜欢我？”
天！哪有他这样直接的，江雪脸一红，眼睛看着地道：“你还看不出来？”
“我要你说。”这个男人大约是疯了，被她逼疯的——果真出来混都是要还的，你怎样折磨过别人，就有人来怎么折磨你。
“有！”她突然抬头狡黠地看着他，还没让他高兴半分钟，紧接着道：“因为美院人人都爱顾柏然。”
是啊，人人都爱顾柏然。顾柏然一直都是美院女生的最高理想，只因有一个让人望尘莫及的女神姜映涵，家境又好，容貌出众，成绩优异，事业登对，品位不凡，人见人爱……种种赞美女人的词语叠加起来本身就是击退敌人的利器，何须她亲自动手呢？
可是现在，她江雪为喜欢顾柏然的芸芸众生打开了一个缺口。可是正如每一个朝代覆灭前率先揭竿起义的人多半淹没在历史的洪流中一样，她的作用只是拆散他与姜映涵，然后，她就是功成身退了。
也许还有后来，就像这世上的言情故事，无休无止的上演，但是却再与她无关。
猛然想到这一层，江雪心中一片黯然，仿佛整颗心沉到了深海，这就是每个人的命，也决定了每个人在世界上的使命。
不知是否她太精于掩饰，顾柏然并没有察觉她情绪的变化，被她的回答逗笑道：“人人都爱，也包括你啊，那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爱的？”
“哎呀，有你这么问的吗？”江雪大叫道，“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她到底没说出那个爱字，说到底他对她何尝是爱，如果是，他和姜映涵之间又算什么呢？
“我……”顾柏然却回答得很认真，似乎还思考了一下，诚实道：“如果说是留心的话，是那天新品发布会上你掰了索菲亚的高跟鞋；如果说是喜欢的话，那……就是那天晚上在会所——”说到这里，他脸一红道：“别瞧不起我，男人会从那种方式喜欢很正常。”
而后，他顿了顿，眼神柔和起来，温热的气息洒在江雪的面上，只听他道：“如果说是爱——”
“如果说是爱的话，那就是昨天开始的。”他说的很正经，不似刚才的戏谑，也没有像他往常说出这些温柔的话时又傲娇又害羞。
江雪听了心中一动，不禁更加酸涩起来：如果，她可以没有那样一路走来凄清的过去，可以没有为了生计所迫与他那样的相识，可以阳光健康地长到今天，即使没有学过琴棋书画，也没有去过巴黎米兰，大约是有勇气和他一起走下去的，就像左葳那样，不必贪图泽天的富贵，只因为爱那个人。
一念至此，她便只好勉强推了他一把道：“喂，还不松开，你还要不要吃饭了？人家现在可是你的衣食父母，不要得罪了！”这是她尽了最大努力开的一个玩笑，只怕再多一刻她就要掩饰不下去。
“跟我去纽约待一个月，就一个月好吗？”顾柏然依她所言松开了手，却低头埋在江雪的长发间低声喃喃问道，“你现在叫我一个人去，怎么可以！”
江雪闻言心中一软，不禁脱口而出道：“又没说不跟你去——”话说出口才意识到跟他去，就是一个月不在学校，以姜映涵姐姐的人脉和职业敏感性，有多大可能会不知道自己和她的未婚夫在一起呢？
想到这一层，江雪立刻准备反悔——至少她要等毕业之后，到时候她离开京城山高皇帝远，映涵姐姐不能拿她怎样。报复那家人虽然重要，却不能拿她的毕业证开玩笑。
顾柏然听了似乎浑身一松——江雪这才意识到他刚才全身是有多么的僵硬，只听他叹了一声道：“你是不是觉得我疯了？我也不知道怎么会这样，雪雪，你别怪我就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