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忆恩写了一封很委婉的回信,大概意思是说本来是想将他的稿件移到今年的大赛,但是因为当时他参加大赛时的大赛组委会已经解散,相关资料也由于编辑更替未交接好而遗失,无法查询他的稿件,因此也无法将他的稿件放在今年的大赛中再评一次奖,如果他愿意再次参评,可将原稿件再寄来编辑部,如果不愿意再次参评,会全额退款,希望他能见谅。
处理完信件,林忆恩已疲惫不堪。
信件寄出去后大概半个月对方有了回复,意思大概是继续参评今年的大赛,希望能被评选上进入杂志社出版的参赛合集中。
不知道为什么,收到这样的回信,应该说林忆恩的这项工作算是圆满结束了,但是她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因为她觉得即便是能被收入参赛合集,除了能得到一本书之外,他得不到任何能改变自己生活境况的东西,这些生活在底层的人,想要靠文学来改变自己境况的可能性将越来越小。
妥善处理完残疾人信件事件,林忆恩算是安全着陆了,向社长总编报告完事情的始末后的第二天,社长将全体编辑一并叫到办公室,在那个十几平米的房间里全体编辑们开了个小会。
“知道我们新策划的杂志是哪一类人看的吗?”社长不紧不慢又带着些温柔地问道。
“知道,年轻人!”编辑孔雪花第一个回答说。
“你们怎么看待年轻呢?”
“年轻嘛就是有思想,敢想敢做!”编辑杨竟回答时斯斯文文,活像古代的儒生。
“还有呢?”社长继续追问。
“年轻就是失败了还有希望!”编辑熊雁说。
“年轻就是还有不足,需要完善!”
林忆恩在众人中安静地坐着,没有说话,因为她还没找到令自己满意的答案。
“我们的帅哥高总编高有信呢?”社长把话题抛给了一旁的高有信。
高有信在座椅上左右随意而轻巧地挪了挪身体,说:“年轻就是像一棵树一样,看山、看水,拼命地生长。”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高有信的回答,林忆恩内心一惊,她不禁有些钦佩起说出如此答案的高有信,又对自己无法说出盖过对方的话而感到些许失望,甚至是惆怅。
“嗯,看来你对山水的人生境界有些领悟,看山看水,你们这个年纪应该正处于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的年纪,我们的新刊物,就是建立在年轻人的基础上,建立在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的基础上,但是我希望我们的刊物在选材时还是要以更高的境界为目的,要以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的过程去完成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的目标,要宣扬的始终还是人性美好的一面,人性真善美的一面。好了,大家围绕这个办刊宗旨,下去思考一下杂志的宣传标语来。希望让有眼前一亮的感觉,今天的会议就到这里,开始行动吧!”
社长说完,大家纷纷散去。
那天林忆恩随同全体老编辑一直想到下午的五点半,想了好多个,却都觉得不合适,看大家都已经在忙着收拾东西了,于是也准确收拾包裹准备下班。
谁知前脚刚迈出办公室的门,社长就从她的办公室里出来了,见编辑们拿着包准备走,狠狠地丢下了一句话。
“今天不给我想出好的杂志宣传标语来,谁都别想回去!”
编辑们尴尬地在办公室门口短暂地停留了一会儿,又纷纷回到办公室。
比起上班打考勤表,迟到扣工资,编辑们更讨厌下班后被留下来加班,而且还没有加班费。编辑们进到自己的办公室后,狠命地在没有领导阶层只有普通劳苦大众的编辑群里将她“批斗”了一番。
“什么嘛!这标语又不急,干嘛偏要今天弄出来,该不是更年期来了吧!”
“我看灭绝师太是寂寞了要人陪吧!”
“那啥,高总编高有信都走了,怎么就把我们这些苦力留下来。”
“谁叫你是苦力呢?人家可跟你不一样好吧!”
“有没有不这么龊的公司啊,这个月都加了四次班了。”
“该死的资产阶级。万恶的新社会!”
批完之后,大家又都各自找回了理性。
“其实,这里已经算是好的了,我以前的单位经常加班,每周只休息一天,工资还比这里的少。”
“也是,大家赶紧想吧,早点通过早点下班啊!”
“对,一起努力!”
编辑室外是发行部的办公间,此刻新来不久的美编缪静就坐在下面做着图书的封面广告,发行部的人早已下班离开了。
眼看着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了,偏偏越是急迫的时候便越是没有头绪。编辑们始终没人想出好的点子来。
此时的编辑室里,异常地安静。过了一会儿,大家听见熟悉的鞋跟蹬蹬蹬均匀地踩着瓷砖的声音。不久,社长那熟悉的红色长袍便从编辑部门口飘逸而过。
林忆恩不想自己这么被动,将自己写好的几条标语打出来后就起身了。转身到隔壁的社长室敲门,留下其他的编辑惊诧而又带些担心地看着她离开的背影。
在进社长总编室之前,林忆恩已经做好了要被她骂的准备。但是出乎意料的,社长只是说了林忆恩做的几条广告语的缺陷,没有责备林忆恩,而是让林忆恩回去再好好想想。
“你现在可以回去了,回去再好好想想。”当社长说出这样的话来时,林忆恩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兴奋得两眼直放光芒,不知道是欣慰还是感动。
离开总编室,林忆恩欣喜地收拾好自己的包裹离开了编辑室,留下编辑们疑惑又羡慕的目光。
在林忆恩离开后不久,大家也都纷纷效仿林忆恩,拿着想好的不算完美的广告语主动敲开社长办公室的大门。所有人的标语都没有合格,但是所有人也都被社长挑出了标语里的缺点,然后被当场“释放”,并以嘱托式的命令要求大家回去后继续思考。
直到那时,众人才明白原来社长要的不是答案,而是寻找答案的态度。
那天回到家里已经晚上7点多了。吴笑梅这个点还没回来,最近一段时间,吴笑梅在公司接受各种培训,回来时一般都是9点到10点,有时候晚到11点12点。第二天早上早早地就又去上班了,周末也没有休闲,被公司派到下面县市旅游景点或是酒店进行培训。偶尔碰面,吴笑梅一准张嘴就是保险的事。
“那个谁谁谁,得癌症去世了,没有买保险,你看要是买了我们公司的某某险,现在可以得到一笔不小的赔偿!那个谁谁谁,出车祸受重伤了,肇事司机现在都没找到,没有赔偿,你看要是买了我们公司的某某险,现在就不用担心医药费了。你看那个谁谁谁……”
吴笑梅每每在和林忆恩短暂碰面后像唐僧念经一般嘟囔这些时,林忆恩就特别佩服保险行业的培训师,私底下寻思:这是要到什么样的程度,才能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内,把一个有主见的人的脑袋洗成这样呢?
彼时是晚上7点多,林忆恩的肚子早已饿过了,习惯了晚餐在家里自己做的她,依然和往常一样,打开在回来的路边的菜市场买回的菜,叮叮咚咚哗哗啦啦地做起饭来。偌大的房子,此刻有了热闹的炒菜声和林忆恩那说好不好说差不差的歌声,倒也别有一番风味。
“你是不是像我曾经忙着追求,追求一种意想不到的温柔,……”“嗤嗤!”“蹬蹬!”“呱呱!”“栀子花开,如此可爱,挥挥手告别欢乐和无奈,光阴好像流水飞快,日日夜夜将我们的青春灌溉。”“扩几码!啊扭!俺对!我朵K!”
一个人在家的时候,林忆恩便是这样“胡言乱语”,唱歌也是串烧式,语言也是串烧式,有时也自己整点外星文。
“哎呦喂!好热闹!”
直到吴笑梅回来了推开厨房的门,林忆恩才吐了吐舌头,停止了片刻的疯狂。
“还没吃饭吧!”她继而问道。
“这都几点了,姐姐我吃过了,不过不介意再添点夜宵!”吴笑梅一边回答一边打开自己的房门。“星星啦还是那颗星——星,月亮呦还是那个月亮,山也还是那座山——安安安——山……”
听着从吴笑梅嘴里出来的老掉牙的歌词,林忆恩不觉莞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