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时辰对于离九来说不算难熬的,她无目的地盯着一些东西神游,跪到腿已经麻木失去知觉。她愣愣的在想一些事,比如很久以前的杀戮,血四处飞溅;再比如,苏和在雍城宫里时面对那些比她要大要厉害的宫女的镇定和勇敢,那双眼睛几乎要渗出血来;还有那些无尽噩梦里的妖魔,永远的黑暗和绝望。
两个时辰终于过去,离九在明因的搀扶下慢慢站起来。离九脸上带着疼痛的感觉,一只手扶着膝盖,神情好像要哭出来,她本来也不是什么强大的人,只是很久没有那么疼过了,师父哥哥他们哪里肯让她受伤呢,所以,即使真的哭了也没什么,一个小孩子哭哭不是很正常么。明因看见离九白皙却哭丧的脸,自责的留下眼泪,第一次有人愿意为她做出那样的努力,却又受到伤害。离九看着打在自己手上的透明微热的眼泪,硬生生把表情换成笑脸。“明因,我们去吃饭吧。”离九刚要迈向明因做好的饭菜,外面一声清喝:“皇帝驾到。”离九只好重新跪下。
神色匆匆的伊何走进来,长长的发梢垂在瘦削的脸旁,他低下头:“你没事吧,怎么真的跪了两个时辰,为什么不派人告诉孤?”离九笑笑,没什么。伊何舒了一口气,转身走进辰风阁。离九勉强再次站起,颤颤巍巍走出第一步,奈何她跪太久,腿麻的厉害,拽着明因向前摔倒。伊何忽然转身一手捞起了离九,顺手还有明因。明因的脸红的好像鲜血,局促的站在一旁。伊何无视了红白相间的明因,问怀里的离九:“你的腿还是麻的?怎么不告诉孤?”他一伸手抱起离九:“那就好好休息吧。”
长长柔软的锦被盖住离九,只露出长长的脖子和漂亮的脸。身边的床铺轻轻塌陷,伊何坐在离九身边,静静的看着闭上眼睛的离九。等着她的呼吸一点点平复到渐渐微不可闻,离九终于睡着了。他轻轻叹了一口气,那好像是一片黑色的羽毛拂过离九的耳边。伊何不知该说些什么,离九是他认真想去喜欢的一个女孩,尽管她来历不明。他想一统天下啊,要保护自己喜欢的女人,这后宫王后还要不要留?也许不必了吧。他微微笑起来,脸上平静的好像大海。
天光逐渐被墨一样的黑夜吞噬,离九缓缓睁开眼睛,长长的睫毛在脸上印出幽幽深深的黑影,她转过头看见桌子上白气飘忽的茶。
“夫人醒了?陛下刚刚离开。”明因声音里有微不可察的颤抖。没想到他坐了那么久,离九默默地在心里想。
离九歪歪头看见明因脸上的微红色,它不是天边夕阳的余光。离九忽然笑起来:“明因,你……嗯”离九忽然停住笑,看着如血的烟霞神色悠悠,“明天开始,我教你做菜煮茶吧。”
离九做菜煮茶是一把好手,酿的酒连喝过无数美酒的苏良都称赞,酒红色爬上苏良的脸,一个酒嗝打出来,浓浓的酒气立即传开:“好香!”最后,苏良会想一个落魄的酒鬼,烂醉如泥。而他的夫人离九的阿嫂就默默坐在他身边,有时候哼着一些调子奇怪的歌。月光抑或是星辰的光会洒下来,像薄薄的蛛网罩在两个人身上,来来往往的行人会以奇怪的眼光看着这个醉鬼和一个难得一见的美女,当事人都毫不在意。离九轻轻呼出一口气,霞光很快消失在远方,天暗的像风暴即将开始。
“孤王想,换个王后了。”伊何喝过一口茶,语气平淡,好像这根本就是伊何和离九说过的笑话。离九看了看伊何漫不经心的样子,不知道伊何深渊般的眸子后面是什么,无所谓的笑笑。离九觉得伊何似乎要说什么,好像是要比换个王后更大的事。
黑色的乌云在远方集结,就要覆盖过大半天空。
“离九,你知道,雍城么?”伊何幽幽的问,他收起了脸上若有若无的笑意,杀伐决断的帝王之气开始充斥着玲珑的辰风阁。
“陛下,听说过,那个雍城应该是殷皇族所在之地吧,不过,师父说很久之前,它就灭了。”离九的语气如常,好像这个问题就是伊何平日里与她讲的煮茶要放多少茶花籽更好的闲话,而灭亡的殷与她无任何关系。
“唔,”伊何没有对离九的回答做任何表示,只是感叹道:“大殷,那也是一个曾经辉煌一时的朝代啊。”
离九又重沏了一盏茶,换到伊何手中:“再娇艳的花也有凋零的时候。”伊何呵呵笑了:“殷其实已经没落了很久了,不是么?雍城只不过是这个漫长凋零的一个终结罢了。”伊何语气沉重,不过又恢复如常,“殷有一个名扬四海的公主,叫做,明阳公主,”伊何顿了顿转过脸来,眸子里有一种流动四溢的光,在离九看来却是一条满满杀气的王蛇。她不知道伊何这样的话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但在她听来伊何悠悠的语气像抠脚丫一样悠闲。离九哭笑不得,只能那么想一想。
“不过,可惜死了。”离九却也是也是一样的语气,和她关联重大的事,她也可以装作不知情,抠脚丫一样悠闲的语气道出这些撕人心肺的往昔。
“可惜,你也觉得可惜不是么?当初她跳下来的时候可没有那么想,干脆利落,真是漂亮极了。”伊何眼里满是欣赏的神情,好像把玩一件名贵的青云玉一样。在外人看来他的神情诡异的很,离九只觉得那是一种孤寂,找了很久才找到同类一眨眼就剩下白骨的寂寥。
“陛下怎么了,忽然提起一个无关的人?”离九问。
伊何笑笑,“对,是个无关的人,我想起她是因为,你就像她一样。”稀松平常的语气。
“原来,陛下和明阳公主很熟啊。据说明阳公主是一个聪慧美丽的孩子,八岁就破掉了所谓的无弦琴。”离九好像也来了兴致一样,说着那些尽人皆知的传奇。
“你听说的?对啊,她就应该被人传说。那个无弦琴竟然就那么简单的被破掉了,用精纯的内力轰击金玉般的琴,只有精通乐理的高手才能想的到吧,可她还只是一个孩子,”伊何抿抿嘴,“孤与她并不认识,只是在殷灭之时有过一面之交,真是让人印象深刻啊。”伊何点点头,似乎在说就是这样。
月华像流动的风一样,穿过了密布的乌云,洒在地上,毫无悔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