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棉是御史家的女儿,记得太后还在的时候,便因着是娘家人的关系时常进宫去,那时候安顷和也不过才几岁的样子,同在皇宫,自然就有碰上的时候,谁知,第一回碰上两人就大打出手,后来这仇就这么结下了,就是人大了也没好到哪里去,偏偏太后对人家姑娘喜欢的紧,说是要讨给他做媳妇,定亲的日子都算好了,那时候安顷和一颗心都挂在顾希朝身上了,说什么也不愿娶人家姑娘,这么一闹,人家姑娘也不愿意了,大家小姐脸皮薄,哪里愿受这份屈辱,后来也就不了了之了,可这梁子却是结的越发牢固了,每每碰上一回都要变了法子把人奚落一番才肯罢休。
便是那日晚上,闲得无趣的安顷和正往府里赶,也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柳棉直接就把轿子给拦了下来:“瑜王爷这是要回王府还是顾府?”阴阳怪气的调还是跟当年一样,一点都没变,“都这么多年了,还往顾大人府上跑,可别到时候您不嫌腻,人家倒嫌腻的慌,要不都这么多年了,怎么连个回应都没有,您说是也不是。”
“本王的事,用不着你多心。”嘴上这般说着,心里终究是打起了鼓,不怕不喜欢,就怕腻的慌不是么。
年轻的大人瞧着屋子外头没说话,明晃晃的一片,刺的眼睛生疼,过了这个年,怕是不会再下雪了吧。
回头柔声道:“都往这边跑了这么多年,还差这几趟么,这会儿反倒计较起来了。”
日子久了,再真的心也有个不敢真的时候,何况对方连个回应都没有。
安顷和再也没忍住一把把人抱进了怀中,倔强的大人也难得没反抗,鲜有靠的这般近,隔着衣衫都能感受到彼此的心跳声,“可是小朝,本王怕呀,本王怕你嫌本王腻的慌,就算你不喜欢本王也没关系,本王喜欢你就行了,但是本王怕小朝讨厌本王。”心宽的能装下一条河的瑜王爷终究是怕了,一字一句,连声音都是小心翼翼的。
人呐,凭你再怎么的尊贵无双,也得有个害怕的人,害怕的事。
公正廉明的翰林大人终究是动容了,总以为那人性子自在懒散,真的就不在乎,却忘了他也是个有血有肉的人,怎么就能不在乎呢,这么些年了,他一个无比尊贵的王爷,谁见了不是恭恭敬敬的,却偏在他顾希朝跟前……许久才道了句:“别胡说。”喉咙竟是梗塞的生疼。
“本王就知道,小朝是喜欢本王的。”方才还还情深款款的人,这会儿脸变得比什么都快,腆着张脸笑的越发得意。
年轻的大人恨恨的瞪了一眼:“放开。”再没有比他脸皮更厚的了。
那边不仅没放,反倒抱越发的紧了,声音在就在耳边响了起来:“小朝连温情的话都不愿意说呢,不过没关系,本王说给你听就是了。”年轻的大人又恨又羞,皇家素来门风严苛,怎么就出了这号厚颜无耻的人来。
“小朝,本王喜欢你呢。”
……
后来,悠闲的瑜王爷成天往顾府跑的是越发的勤,大街上姜聒姜老大人远远的瞧见了,一双老眼揉了揉都能瞧见那脸笑的跟朵花似的,别提多灿烂。
要是个有心的,再往顾府的墙角跟一站,就能听到里头的声音,那个一事无成的王爷说“小朝,本王想你了。”那边的顾大人似乎没说话,没听到声响,后来,那个瑜王爷又说了“小朝,本王什么时候搬过来,到时候得把四华带过来,省得三宝一个人闲得慌,没事就围着你转悠……”那话、那声音,都不敢说是个王爷说的……您问为什么,还能为什么,当然怕丢了咱奉天朝的脸,真真是……
便是这日,阳光明媚,允帝携了贵妃在御花园里头看几只早春的梅花,后来也不知是谁提了句瑜王来着,又说起了近来的如何如何了,便是允帝也都哭笑不得,半晌才说了句:“那么个混账东西,什么事都没做过好过,也就这么一件事。”那嘴角分明是上扬着的,到底是亲兄弟,打断骨头还连着筋,谁不想自家兄弟好。身旁的贵妃也跟着笑了笑没说话。
那日天色阴郁的可怖,天边的黑云像是要压到房顶一样,眼看着就有一场暴雨,摆摊的、晒被子的都要赶紧动起来,晚了就要淋雨了,三宝也正忙着收早上拿出来晒的被子:“早上还好好的,这会儿怎么说变就变……”正抱怨着,宫里头又来了人传话,说是鲜卑族要来议和,让各位大人早些准备着,明儿就要上朝了。
“议和就议和,还准备些什么。”抱了满怀的三宝歪歪倒到的往屋里走。
顾希朝捏着手里的书,望着阴郁的发怵的天,议和?哪是那么容易的,这会儿年还没过完,鲜卑族就急着来议和,无非是趁着年前北方的灾情国库空虚的情况,也好提些利弊的条件出来,先帝那会子就纷争不断,也曾提起过议和的事,终究也只是说说罢了,从来没有使臣来过,这会儿来了定然也不是那么简单的,鲜卑族一个小国再怎么也难敌奉天朝这样的大国,日子久了终究是要归顺的,不过是找个好时机罢了。
朝廷还没开朝,消息就传开了,大街上都是沸沸扬扬的:
“议和好哇,议和好……”
“可不是,都开了这么多年的战事了,早就该和了……”
一路上听到的都是议和的事,国家安定了,老百姓也就高兴了,不用缴军粮了,全家老小就能多吃碗米饭了,能不高兴么,便是朝堂上也都说的热闹,鲜卑族那边来的些什么人,到哪里了,估摸着要提出些什么样的要求,都要早早的应对起来,光是这些事就争得面红耳朵,这边说该赏着什么,以彰显我天朝仁义,那边又说赏的太过,封个封号就是了。沾亲带故的关系就成了一派,谁也不让谁,都是一群老大不小的人了,竟还弄得个脸红脖子粗,也不怕叫人看了笑话。
高坐上的允帝揉着太阳穴,瞧着底下还在争吵的人,越发觉得头疼,“众爱卿为了朝廷尽心尽力,所奏之事,朕自会考虑。”哪回不是这样,芝麻大小的事放到朝堂上,就能争上三天三夜,说到底,不过是谁碍了谁的眼,谁损了谁的利。
最后,又说起修整行宫的事交由谁主事,姜聒江大人说交由礼部,而张相却说该由个身份尊贵的人主事,毕竟人家那边来的也是王子,毕竟是议和,切不可怠慢了人家。
三言两语的便又争了起来,以姜大人和张相为首分成的两派,谁也不退半分,反倒愈发的热闹,后来下了朝,允帝又宣了几位德高望重的大臣们去,想来是商议去了。
这晚,顾希朝屋里的灯亮到了半夜还没歇,第二日又早早的就去上朝了,宫门的时候遇到了一向来的早的姜聒姜大人,正要打招呼,那边却是先开口了:“顾大人竟也来的这么早。”
这边拱手还礼:“江大人说笑了。”
“顾大人说的哪里话,人老了,比不得你们年轻人。”说完自个儿倒先笑了起来,总能叫人听出些别的意思来。朝堂上摸爬打滚几十年的人,比谁都精。
“昨儿个圣上诏老臣们商量行馆的主事人,顾大人,依你看,谁最合适?”一双老眼笑的越发不怀好意,果然是老狐狸,就等着人往里头钻。
“下官愚钝,请大人指教。”
“圣上也就瑜王爷一个亲兄弟,身份自然是尊贵,除了他也就没谁了,平日里虽说是散漫了些,待人倒也是不错的,这样一来怕是又要好些日子见不着了,反倒叫人怪想念的,顾大人,你说是不是?”都一把年纪的人了,竟还面不红心不跳的还起拿晚辈来取笑,真真是为老不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