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天阙
第一阙【浩气盈虚星辰乱，九霄丹盖堕红尘】
下卷【丹盖堕天】
火。
炽热的火焰，燃尽贪婪欲望，焚燎绝望。
最终，
点燃内心的希望。
聚散云涛，广浩星海，尽皆沉寂在金乌坠地之后的黑夜中，璀璨星罗在黑暗中释放着微弱的光明，用这平凡的礼物，迎接月光女神的降临。
日薄西山，整个神界笼罩在神秘的夜影下，金碧辉煌的凌霄殿渐渐黯淡了白日耀目的光彩，只有寥寥几位灯娥提灯巡视，静谧的凌霄殿，不再那么气势逼人了。
夜里的神界，有一处地方，既不被黑暗笼罩，也不需要月华滋润，终年灼烧炽热，焰光照耀天宇。
在这里，所有的黑暗，都被无情地焚化。
然而，这里的火，焚烧的不仅仅是黑暗，而是世间所有触及它的事物，无论贵贱，尽数焚为尘土。
太阳天界，扶桑神木，高贵傲然地矗立在东天，扎根于焱霞沸腾的炀谷之中，千年不倒，即便是面对千年前后羿震破云天的神箭，依旧光芒不减。
只可惜，它已不似千年前那般繁华热闹。
与赤光耀天的扶桑神木遥遥相对的，是从来清静冷落的玉蟾仙岛，虽然不似扶桑那般热情洋溢，但它独特的忧郁寂寞，仍是引得众仙家心生向往。
漫无边际的星洋，从来风平浪静，西极的太阴天界，更是寂静冷清。
然而这片寂静的海域，却比热烈喧嚣的炀谷更有生机。
星洋中遍布着大大小小的星曜石，这些星曜石在鸿蒙初辟时，只不过是普通的碎石，既没有美轮美奂的光芒，也没有圆润无暇的形貌。
不知何时，星洋中的太阴之气渐渐凝聚，一座孤寂的岛屿浮空而起，东方天帝的一位妃子看中这岛屿，便定居其上，筑造宫殿，名曰“广寒”。
孤身居住在如此冷清的小岛，便是天神也耐不住寂寞，那位妃子便取来神树之种，终日以栽种花木为乐。
谁知这岛屿乃太阴之气所化，栽种神树长成，俱是白玉为枝干，翡翠为叶，极为奇特，妃子喜而称之为“琅玕月桂”。
又经万年，月桂生花结果，果实状如鹅卵，卵中诞出一物，状似蟾蜍，却通体莹白，双目好似珍珠，背部生有鼓囊，如受惊吓，则从囊中射出玉珠，待人弯腰拾取，便仓皇逃窜。
这些蟾蜍或许不知，天神对这些珍珠翠玉并无多大兴趣，那位神女只是想逗它们玩耍，欣赏它们逃窜时的憨态可掬，才故意装作喜欢珍珠，弯腰拾取。
于是，这些异兽的习性，便这样养成了。
有了这些可爱灵兽的陪伴，女神的生活才不那么寂寞了，后来，她为这些有趣的灵兽取了个美妙的名称——玉蟾。
然而，玉蟾虽是灵兽，有千年寿命，却仍是免不了一死，又不分雌雄，不会互相受孕，只能从月桂中诞生。
然而，月桂结果，万年一次，女神就算再有耐心，没有玩伴，也要寂寞死了。
于是，继女娲之后，又一位女神赋予了一个物种雌雄繁衍的能力。
玉蟾便这样在小岛上繁衍生息，女神自也乐不可支，终日与这些灵兽嬉戏。
然而，这些灵兽的繁衍能力着实让女神吓了一跳。
玉蟾几乎日夜交配，每日都会生出上万颗玉卵，卵中诞出的星蚪在星洋中吸取天地灵气，一百年便成长为玉蟾。
短短几百年，玉蟾从最初的十几只增长到成千上万，这小小岛屿便被这些灵兽挤得满满，女神倒也不嫌拥挤，照旧和它们玩得不亦乐乎。
谁知一日，女神正在广寒宫中弹奏琴瑟，忽有叩门声响，心道怎会有人来此拜访，将门打开，却见一位女神，容貌皎然如玉，和自己生得一摸一样。
待询问过后，方知她是玉蟾之中最位高权重的蟾母，经千年修炼，已成人形，然而只见过女神一人，故变作人形时，与女神一摸一样。
女神自然欢欣鼓舞，却听蟾母诉明来意，竟然是要带全族离开这座小岛。
从没有人敢忤逆女神，她要玉蟾一族留在岛上，玉蟾自然要从命，然而蟾母苦苦哀求，说小岛已限制了玉蟾一族的生存，再如此下去，种族将会灭绝。
女神心中不悦，便将蟾母贬为凡人，失去千年寿命，要在人间饱受生老病死之苦。
便在蟾母下界第二日，岛上玉蟾纷纷跃入星洋，任女神如何阻止，没有一只回头。
跃入星洋中的玉蟾，或是游得筋疲力尽，堕入凡尘，变成普通蟾蜍，或是被飞过的凤鸟神龙当做小菜食用了。
其中一小部分的玉蟾发现了星洋中漂浮着的星曜石，便占据了这些无人问津的碎石，在上面养儿育女，繁衍生息。
千年之后，遍布在星洋各处，无边无际的星曜石上，几乎都有玉蟾家族栖息，玉蟾的光辉渲染了它们，星蚪的游动打磨着它们，最终形成了诸天星辰璀璨齐明的奇景。
而那位被贬下人间的蟾母，在人间的姓名便叫做嫦娥，他的夫君则是射落九日的上古英雄后羿。
重新陷入孤独寂寞的女神，为了纪念曾经在岛上陪伴自己的灵兽们，便将这岛屿命名为【玉蟾岛】。
或许是嫦娥在人间的美满生活令女神也春心萌动，在嫦娥与后羿结合不久，女神便主动向天帝夫君示好。
这对神仙眷侣琴瑟相合之后，玉蟾岛便有了十二位月神公主，直到帝俊升入朝天阙，女神始终不再感到寂寞。
这位女神便是太阴女神常曦。
由于玉蟾的原因，常曦对玉石产生了莫名的好感，以至于十二个女儿的姓名都由一种玉石构成。
然而，嫦娥的夫君是后羿，后羿射死了九位太阳神子，而太阳神子的母亲羲和正是帝俊的皇后。
羲和欲将嫦娥后羿共同杀死，却因为常曦的暗中阻挠，不但没能杀死二人，还让嫦娥吃下仙丹，飞升成仙，在广寒宫中幻化为玉兔，令羲和不得下手。
日月的仇怨，就这么结下了。
现在的人界，正处于十一月的深秋，望舒之舟自玉蟾岛起航，载着第十一位月光女神，向着天的另一端驶去。
栖息在星曜石上的玉蟾们，纷纷朝西瞻仰，努力将身上的荧光释放到最亮，这样才能表达它们对造物者最崇高的敬意。
然而夜空与以往相比，多了点不同寻常的事物，这件事物将给诸天星辰带来不可预知的危险。
静谧的夜空中，一道青色的光芒在星洋中漫无目的地乱窜，仿佛是一只找不到归途的蜜蜂，在花丛中寻觅着同类的气息。
但是这道青光对待挡路的星辰可不像蜜蜂对鲜花那般温柔。
它是一颗彗星。
星曜石最小的也有一栋房屋大小，这颗流窜的彗星只有人的两个拳头大，散发出的青色光芒却令那些安逸的星辰为之失色。
青色彗星在星曜石密布的星洋中乱窜，给玉蟾居民带来一次又一次的撞击，只是这颗彗星比起上亿年前毁灭了洪荒巨兽恐龙的彗星还要凶狠百倍，与它相撞的星辰，都只是扑朔了一下，便倾斜成漫天星雨。
对玉蟾而言，这是莫大的灾难，但凡人却有幸观赏了一场华丽的自然现象。
“哇！下流星雨了耶！”
“真美呵！”
“听说流星会变成滋润田地的肥料呢！”
“这么说今年要大丰收了？”
“哇哦，今年真是个好年头啊！”
宁静的大地变得欢腾起来，九霄之上也不得安宁，彗星仍在乱窜，星辰仍在碎裂，玉蟾也仍在面临危险。
如此引人注目的异象，自然不会逃过天神的法眼。
望舒之舟在星洋的行驶轨迹上悠闲摆渡着，负责驾驶的天神望舒，是一个容貌俊秀的年轻神人，却只顾兢兢业业地挂起韶华银帆，将月光女神散发的光明反射到天地之间，丝毫不敢分神观瞻端坐舟中，倾国倾城的神女。
太阴女神的第十一个女儿琅素，此刻正仪态端庄，盘足而坐，双眸微眬，温婉柔和的银白光华从一身冰肌玉骨向外散播，透过轻绮薄纱，弥延万里。
周围星曜石上的玉蟾们虔诚仰望着高高在上的神女，如同朝圣的仪式。
望舒之舟上的两位天神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不约而同地向动静的来处瞧去。
只见青光一闪，与舟轮擦肩而过，靠近的几颗星曜石被击成碎末，飘落人间，抬眼望时，彗星已去得远了。
“公主殿下，这是……”望舒讶然道。
“不必惊慌，”琅素瞑上双眸，淡淡地道，“加速，追上去瞧瞧。”
“是，公主。”
望舒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便开始释放神力，令舟轮加速，原本悠闲的小舟，竟开始有了乘风破浪之象。
琅素见望舒如此恭敬拘礼，不知为何，心中竟生出一丝忧伤。
相处万年，却始终冷漠如初，明明都是风华正茂的年轻天神，却不能互相沟通，明明心生爱慕，却因天庭律例，不得琴瑟相合。
换做任何人，都会感到悲哀吧。
但是，凡人关注的，只是这天的夜晚为何过得这么快而已。
星洋的另一端，炀谷到了一天内最温馨的时刻，原本因为过度炽热而没有生物栖息的扶桑此刻也变得其乐融融。
太阳天界的温馨，只不过是和其他时段里极端的炽热干燥，了无生息相比。
那只浑身浴火，金芒耀宇的金乌神鸟，孤独地栖息在扶桑的枝杈上，眼神落寞地扫视着同类留下的空位，如一只普通的乌鸦，发出悲切的哀鸣。
炽热炫烈的扶桑，仍是脱不出一股凄凉之意。
“寒鸦孤鸣栖朽木，难诉痴儿愁肠苦……”。
炀谷炽热的金色海水中，第十位太阳神子赤身沐浴，肌肉结实匀称，肤色略显金赤，流焰发丝浸透赤水，却仍然熊熊燃烧，将炽热的金水蒸腾化雾，炫耀着他作为光和热的阳刚之美。
金乌的悲鸣传至耳中，令他不由作出如此诗句，他虽然是掌管白昼的天神，却对凡人的诗词歌赋颇有兴致，但他作为天神的天赋中却恰好不具备这一项。
他心中有感而发，作出一句，却再也思索不出下句。
虽然知道这是因为天神有生来注定的天赋，没有的天赋，是不可强求的，但他总是努力想突破瓶颈，哪怕诸神都将他喜欢的诗词歌赋视为凡人创造的庸俗事物。
不过很可惜，从来没有天神愿意和他研究这些凡人的俗事，他曾向掌管人界文学的天神文曲星求教，不料文曲星却告诉他，文学不过是凡人通过科举获得官职的手段，他这天生拥有权力的天帝之子，根本没必要学习这些无聊的事物。
没有人支持，也没有学习途径，任他如何努力奋进，也只能停留在最初的程度。
“熙曜儿，又想哥哥们了么？”
岸上的女神光明炽烈，手挽赤玉水壶，将炀谷炽热的金水倾沐在太阳神子健硕的身躯上，替他洗涤照耀白昼造成的疲惫。
太阳女神，日后羲和，拥有着接近五方天帝的地位，包括玉皇大帝在内的所有天神，都不敢直视这位崇高的女神。
此刻的羲和却不同于在外人面前的高傲尊贵，恢复了慈爱母亲的本性，辛勤地为丰神如玉的儿子沐浴，姿态依旧保持着女神的高贵优雅，眼神中流露的却只有慈爱与关怀。
作为一位慈母，她无法割舍对爱子的牵挂，放弃了和帝俊一同升入朝天阙获得永恒生命的机会。
达到羲和这样修为的男神们义无反顾地追求更高的修为，女神们则留下来守护那些不忍舍弃的东西。
不只是羲和，牵挂着十二个女儿的月妃常曦，牵挂着人界生灵的地母女娲，牵挂着众生苦难而放弃成佛的慈航观音……
由于无法割舍前缘，女神们的修为始终没能超越男神，然而对于女神来说，虚无飘渺的极高修为，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嗯，”熙曜听闻母亲温言软语，恭敬地道，“儿臣今日掌管白昼，目睹重光和重霄兄弟相残，心中感慨罢了。
“呵呵，当玉帝有什么了不起，竟引得那兄弟二人手足相残，真是俩坏孩子，我家熙儿可不似他们那么顽皮，对吧？”羲和温柔一笑。
“母后所言极是，”熙曜叹道，“亲人是这世上最值得珍惜的东西，怎么能为了个玉帝之位就随便翻脸，弟弟大逆不道与哥哥争权，实在太过份了。”
羲和闻言，不由想起亡故千年的九个孩子，心头一紧，脸上却强颜欢笑：“呵呵……还是曜儿聪明，重霄那孩子要是有曜儿一半聪明，说不定也能当玉帝了吧。”
熙曜听闻母亲夸奖，不由露出灿烂微笑，心中却嘀咕道：“重霄只要我一半聪明就能当玉帝，我比他聪明一倍反倒不能当玉帝，母后的逻辑，似乎是说我只有聪明，没有实力啊……”
太阳神子当即暗下决心，要努力提高自身实力，绝不让母后失望。
心中斗志昂扬，热情洋溢的脸颊上暂时不见了思念亡兄的忧愁，恢复了日神的辉煌热烈。
沸反盈天的炀谷金水入夜后便沉静下来，满怀心事的女神独自立在岸边，凝视着波澜不惊的金赤水面，回忆着九轮烈日自彼岸渡来，明媚的笑颜回应着她的等待，健美的手臂挥舞着炽烈的汗水，向着自己迎来。
短暂的失神被一点动静打断，女神的目光忽然捕捉到了天边的一点青色。
“那是……”
羲和明锐的神识感到那点青芒蕴含的旷世灵力，心神一凛，立刻恢复了作为女神的冷静敏锐。
前一刻还远在天边的青色光点，此刻已然到达近前，速度之快，远胜寻常彗星。
青色彗星进入炀谷不久，便似耗尽力量一般坠落，漂浮在金水之上。
羲和皱了皱眉，将手一伸，彗星便被一股牵引之力拖向女神，及到岸边，“扑通”跃水而出，被女神捧在手里。
这颗彗星，实际是一颗青碧琉璃珠，约碗口大小，材质晶莹剔透，内部光华流转，纹路如同日月星辰，神秘莫测的巨大灵力深藏其中。
女神方一触及此珠，便觉一股无边浩大的灵力开始渗入她的四肢百骸，女神警觉地想抛开琉璃珠，却感到那灵力纯净无暇，至清至大，竟令人不忍遗弃。
“女神羲和……”
虚空中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
“阁下究竟是何方神圣，请出来相见！”羲和恭敬地道。
“我现在正与你的精魂同宿一体，你听到的声音，就来自你的内心深处。”
“你竟然能和我的精魂共用一个身体？你是怎么做到的！”
“天神能将精魂宿于凡人之体，是因为天神的精魂比凡人的更加清灵，而你这位修为尚浅的女神，于我而言也只是凡人。”
“阁下究竟和人，竟有此等修为？”
“你们天神不是有一个共同的信仰么。”
“难道，阁下是……”
“也不知你们为何叫我素阳圣道，我名字没那么长啊。”
“啊！”羲和大惊，连忙跪倒行礼，崇敬地道，“竟然是素阳大人，晚辈失敬！”
“闲言少叙，你快快将这颗青霄珠带去沃焦。”
“大人要去沃焦？”羲和疑惑道，“那是犬子葬身之处，并无甚风景好看啊。”
“谁说我要看风景，我是去帮你的九个儿子消除怨气，好令他们投胎转世啊！”
羲和闻言，微微一愣，良久才颤颤地道：“若是如此，便多谢圣道恩典了。”
短暂的失神后，寄宿在女神身上的素阳精魂再度退居青霄珠，女神小心翼翼地捧着青霄珠，眼神坚毅，一股希望从心底涌起，当即便往沃焦而去。
沃焦是九位太阳神子的尸身化作的岛屿，岛上有九处高大的金色墓碑，皆是金乌所化，神子的怨念化作炼狱怨火，肆虐在沃焦四周，寻常天神若是靠近，必然被焚化精魂，元神尽毁。
只有当这位女神登上沃焦，这座怨火纵横的小岛才会收敛起它凶恶的劣性，从桀骜不驯的野兽，变成温顺乖巧的绵羊。
沃焦中央，九座金乌碑位上雕刻着九位太阳神子的姓名，羲和默默念着熟悉的姓名，心中感慨万千。
手中紧握的青霄琉璃珠发出一阵悸动，女神有所感知，松开手掌，那灵珠脱离了掌控，滴溜溜腾上半空，盘旋在九块金碑之间。
九块金碑渐渐与灵珠产生共鸣，释放出澄明绚丽的光华，至阳至刚的九阳罡气如缕如流，自碑中源源流出，向那灵珠内部涌入。
待灵珠收化了所有九阳罡气，亮洁光滑的外表渐渐腾起丹霞纹络，神光盎然，宛若丹盖之玉。
“孩子们，去吧。”羲和欣慰地笑了，而然眼角却落下一地慈爱的泪水。
眼见那充溢了太阳之魂的灵珠凌空盘旋了一圈，便要腾空飞去，忽见一道淡蓝微光照射过来，将那枚灵珠笼罩其中，灵珠不住激颤，却始终徘徊在蓝光的锁絜之内。
羲和原本为了儿子能脱离苦海，重入轮回而满心欢喜，不料变生肘腋，臻首微转，焰光流离的神目瞥向蓝光启始处。
一身雪裾仙纱四周薄雾氤氲，所到之处焰光皆熄，月神公主傲如霜雪的容靥上，微蹙的眉梢透着深深的忧郁，在这燠热憋闷的环境中，显得苍凉孤寂。
月神公主的身侧，一面玉镜悬挂在半空，将青霄灵珠禁锢在它投射的蓝光中。
“琅素，是你呵，许久不见，你们十二个姐妹还好么？”羲和婉言问候道。
琅素敛衽施礼，水目漾动“承蒙母后挂念，玉蟾岛上一切安好。”
“那么常曦尊座可还安好？”羲和笑道。
琅素仍是言语清淡，形貌出尘：“母亲大人有姐妹们陪伴，自也安好。”
“哼，”羲和冷哼一声，句句诛心，“常曦有十二个女儿配着，安好倒是安好，却如此不安分，闲来无事，又想着算计我扶桑树上孤儿寡母么？”
琅素脸色微酡，颤声道：“母后息怒，玉蟾岛绝无此意，且听儿臣解释……”
“不准解释，”羲和勃然变色，一身焱霞华绮散射出明亮煨然的光气，“她赐你这霁月神镜，分明便是要你将我儿的太阳神力吸走，借神镜之力，转阳易阴为太阴神力，借以壮大实力，独揽神界大权！”
琅素看了一眼那微显蓝光的神镜，辩道：“启禀母后，儿臣此次前来，非是要争夺太阳神力，乃是为了带走这枚青霄神珠……”
“哦，为何琅素儿来我这扶桑神树什么都不取，偏偏取这平淡无奇的破珠子？”羲和冷笑道。
“儿臣也不尽知，只是母后命我来此取一件神异之物，说此物是神界圣物，若是遗落凡间必会造成偌大影响……”
羲和傲睨自若，冷冷道：“哼，分明是借口，她想必是得知此物可以消除我儿千年怨恨，带他们投胎转世，才派你来坏我大事，何况我儿精魂已尽数附着其上，此刻便是六界俱毁，也休想夺我爱子！”
羲和神目微闭，仿佛天地间所有光亮尽皆陷入瞳中，整个沃焦陷入一片震悸，琅素心生警觉，蓦地感到脚下沸反盈天的剧变。
羲和双目猛然睁开，日曜洞明之光普照天宇，琅素脚下浮腾起金赤色的日轮法阵，金色阳焰自阵中涡旋而起，转眼便将这位月神公主裹挟其中。
下一个瞬间，焰涡渐渐止住了煊腾燃烧，如同定格了一般凝结在琅素周围，随着一声清叱，碎成漫空赤晶红尘。
随手化去羲和留有余地的攻势，琅素这才愕然发现，就在刚刚自己被焰涡阻住视线时，沃焦上空已经蒸腾起千百条炎龙，上千颗巨大龙首遥遥朝向琅素，如同箭在弦上，隐而不发。
“炎龙覆天……”琅素默默念道这磅礴神术的名谓，神色越发警惕，不敢轻视。
炎龙环绕着沃焦盘旋了一阵，忽排做阵势，向琅素疾涌而来。
刹那间成为众矢之的，月神公主心中虽凛，却仍是激起全身太阴神力，欲与之相搏。
上千炎龙瞬息即止，却在即将吞没琅素之时，急转方向，直冲那面悬于虚空的霁月神镜。
“不妙……”琅素看出端倪，欲要阻止，然而，为时已晚。
霁月神镜受到炎龙覆天的攻击，立刻开始吸收神术中蕴含的无上神力。
然而神镜吸收神力的能力有限，在吸收了一定量的神力后，便会释放出来，在释放的刹那，它用来禁锢青霄珠的神力将会中断，灵珠将堕天而去，沦入红尘。
琅素想起如此严重的后果，竟一咬牙，凌空腾起，舍身向那青霄珠扑去。
在神女公主扑向灵珠的同时，霁月神镜中积蓄的无俦神力黄河决堤，倾泻如洪，上千条炎龙爆发而出，炽烈的火焰覆盖了整片天空。
炽热的爆炎转眼便触及琅素衣角，眼看便要吞没神女冰华玉仪的圣体，一个雄伟健硕的身影却突然阻隔在了神女与火焰之间，一条手臂从容挥出，将爆炎分开一条缝隙，另一只手轻轻揽住神女纤腰，举止间尽极温柔。
“熙曜儿……”羲和颤颤地道。
太阳神子温柔地抱起被炎力震入昏厥的月神公主，向着停靠在沃焦岸边的望舒之舟缓步走去。
“姐姐，母后不会伤害你的，她只是和你玩游戏呢。”
“就算母后要伤害你，我也会保护你的……”
深夜的流星雨渐渐接近尾声，一蓝一赤两团光点互相追逐着向人界落去。
赤色的是吸收了太阳神力的青霄灵珠，拖曳着金赤色的彗尾，疾速地坠落着。
蓝色的是霁月神镜，没有得到主人下达停止的命令任然恪尽职守，追逐着青霄灵珠。
过了不久，霁月神镜率先耗尽神力，堕天而去。
青霄灵珠恋恋不舍地盘旋在半空，最终也堕入红尘。
这两件旷世神器，在人界必然会产生巨大的影响，影响的程度如何，连天神也不可预测。
或许，一切早已结束，从未开始。
